自空中也飞来一条条血虫子,有些是从湖里腾出的,有些是岸边溅起的,尽皆朝着一个方向——樊木航的嘴巴。
赤榴公主的眼皮从未撑这般大过,她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幻境,樊木航的受伤是虚幻,司乔的出手也是虚幻,虽然从小到大,她也亲眼目睹过许多道家法术,但像现在这般起死回生犹如时光倒流一般是第一遭。
等到所有的血迹,包括樊木航衣衫上沾的那些,全部归复到他的口中,他脸上的苍白之色显见地褪了不少,喉中咕噜一声,他开始大口地喘息。
赤榴公主将他扶起来,为他拍抚后背。
“公主……”樊木航睁开眼眸,看向赤榴公主,眸底泛着迷混之意,“公主,我这是……死了吗?”
“木航,你告诉我为什么?”赤榴公主凝视着他的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樊木航头脑炸裂了一般的疼痛,如果开了天眼可以看见,他的魂魄本已晃动不定,开始一点点向身外抽离,在伤口愈合血液回流的同时,却又一丝一缕地往回撤收,这个过程犹如两方拉锯,所带来的痛苦比之身体的折磨更加剧烈。
在他能睁开眼睛看人时,赤榴公主的脸庞在他眼中是虚幻而变形的,她的声音也像是来自天边,细小虚弱。
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当已经死了,是灵魂在在跟赤榴公主对话,一些未能出口的心声便倾吐出来:
“公主……我父虽然罪大恶极……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一条活路……”
“无论是贬为庶人充军发配……还是囚禁终生,只要留他一条性命……”
“你……你不是说朝堂的是你自始至终都袖手旁观吗?!”赤榴公主又气又怒,“是谁逼你来的?又是谁伤了你?”
樊木航摇了摇头,痛苦令他的面孔浮出一层明晃晃的汗,“不要问了,公主……一切是我自愿,他毕竟生养了我,我愿意换他一命,倒是公主……我方才所说的话,我不计较你心里存着别人了……可是说出来后,我发觉我还是嫉妒的……你以后与他……过日子……不许在我们的家,也不许在你的公主府……好不好?”
赤榴公主哑口无言,樊木航因为疼痛一直紧捏着她的手,她也强忍着没有抽开。
过了不知多久,樊木航的魂魄重新完整归位,他浑身虽然汗水淋漓,但眼中好歹有了神采,在赤榴公主的搀扶下懵懂地坐起身来,望了望四周,突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依旧活生生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错愕了一瞬,下一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一处——那只刺入他胸口的匕首,正在众人的身后,闪着寒冷的白光。
他突地挣脱了赤榴公主的手臂,站了起来,快速地朝那匕首扑去,凭借着他敏捷的身手,一个眨眼便拿在了手中,紧接着又是出人意料的一幕——他手腕急转,将刀刃对准自己,狠狠刺了下去。
赤榴公主目瞪口呆,震惊令她没能及时发出阻止的声音。而林笑儿皱起眉头,很不理解地说了句,“^司姐姐,你看这人有病吧?”
“当”地一声,匕首没有没入皮肉,反而是跌落在了地上。
“碎灵咒只有一次效用。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徒增肉身的痛苦。”司乔冷冷道,“我既答应了公主让你活着,你便不会死得成。”
樊木航愕然脱口:“你怎知道?”
“碎灵咒是什么?”与此同时,赤榴公主问。
司乔却懒得再开腔了,背转过身去,一副任他们自己解决的姿态。
樊木航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将匕首重捡起来,不顾赤榴公主的阻止,再度扎向自己。
“樊木航,你疯了。”赤榴公主及时攥住了他的手,一把夺过,将匕首扔向池塘之中,转头厉声道:“你如果死了,别说你爹要死,我立刻灭你九族。”
樊木航惊撼地看着她,赤榴公主一个甩手,直接扇了他一个耳朵。
“碎灵咒是什么?匕首是谁给你的?又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樊轻熊还是他那帮狗急跳墙的下属?”赤榴公主一连串地发问。
樊木航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赤榴公主冷笑着,“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碎灵咒是平谷道长给的对不对,是你们樊家的那帮走狗去求来的,想要以此为苦肉计,使得樊轻熊逃得一命对不对,他们就没有想过,如果国师不在这里,你会真的丧命的,或者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宁愿以你的死,换来你爹的生?”
樊木航脸上的五道红痕掩在夜色中,依旧显眼,他垂下头去,喟叹似的道:“对不起,是我没用。”
“你是没用。”赤榴公主火气越说越旺,“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我也不是从一成婚就没打算跟你好好过下去的,你我毕竟从小就熟识,你温良飘逸,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我对能嫁给你,也有过一点点的欣然之意,可是你呢,你对我做过些什么?父皇昏迷,江山飘摇,我身为一国公主,身上的担子心里的压力有多重,你可知晓,你身为丈夫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分担?“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苦笑起来,“是我糊涂了,倒也怪不得你,一边是亲生父亲,一边是结发妻子,任谁夹在中间都会左右为难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好聚好散罢了,你又跑来演这场苦情作甚?你走吧,怪只怪你我错生了人家,有缘无分。”
看着樊木航逐渐绝望的脸庞,她心中又酸又涩,有想要许下一个来生的冲动,却又突地想起自己的来生……哪里还有什么来生呢,将来无数世无数劫的她不定在哪处泥淖中苟且呢,生存尚且艰难,何以去谈欢情……
她自嘲地笑了笑,转过了身,背对向樊木航,“你走吧,我以后不会再见你。”
背后传来窸窣的声音,她能听得出来,那是樊木航走了一步,紧接着的却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有女子低低道:“我本来不愿管你们的私事,可是……让我知道真相却不说出来,我还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