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戚明只是一笑,没说信与不信,只语气中带着提点道。
“大树再大,难离其根,人应是如此,为父知晓你如今不同往日,必定心高气傲,可也需得时刻小心。”
“天下能人众多,顾家保得了你一时,保不得一世。”
听宋戚明语气里带着敲打,明显是对自己充满怀疑。
颜安时低下头去,轻声补充
“谢过父亲提点,儿子绝无背叛之意。”
宋戚明意味深长的一笑,只淡淡的扔下一句。
“为父也相信,你不敢背叛为父。”随即便离开。
看着他骄傲的模样,颜安时眼里闪过恨意。
他真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胆子,敢明目张胆的背叛。
也叫宋戚明知道,天下间就没什么是一眼定生死的!
可偏偏他不敢,好不容易考取新科进士,大好前程近在眼前,如今的他,倒比之前越加谨慎些,毕竟手中有棋,他反而不敢肆意妄为,唯恐失了眼前这些好处。
而汪海此时也跟着皇帝一并走入殿中,皇帝坐在龙椅上,小太监立即殷勤的上前端茶递水,汪海身边却无一人出现,就连皇帝也颇感困倦的合上眼,不曾像往日那般对他以礼相待。
汪海明白,这是皇帝心有怨气,自然是为了之前的事。
弯腰站在下首,汪海眼观,鼻鼻观心,甚至不曾出声。
这二人不出声,整个大殿更是一静,周边下人便是走路,都得越发小心才是。
良久,皇帝才长叹一声,睁开眼看向汪海,语气中带着失望。
“朕本来如此信任你……”
汪海瞬间低下头,弓着身子谦卑回答。
“陛下,此事实属天象异常,奴才已然竭尽全力,只是有许多事难以控制,故此才有意外发生。”
皇帝皱眉,刚要说话,汪海立即懂事的补充。
“当然,奴才更不该隐瞒此事,还请陛下治罪,老奴愿一力承担。”
皇帝冷笑一声,低声质问。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
“汪海,若此事真难控制,天下大乱,罪臣谋反,坏了祖宗基业,你告诉朕,光凭你这条贱命,如何负责?”
周边下人立刻顿住,没人再敢说话。
汪海向来深得皇帝信宠,今日竟然也在人前落了脸面,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汪海却不慌忙不迭的下跪,表明自己的态度。
皇帝恼怒,还想再说话,旁边便有人抢先开口。
“陛下,锦衣卫来人了。”
皇帝皱眉,看了汪海一眼。
汪海垂头不语。
看他神色无异,皇帝挥了挥手。
“说吧。”
下首立即回答:“启禀陛下,锦衣卫长官赵怀玉少来拜见陛下,赵大人在宫外叩请陛下见他。”
一听是赵怀玉,皇帝也皱眉,只是情绪已比刚才好了许多。
微微颔首,他冷声吩咐:”那便叫人进来吧,延误大事,如何使得?”
看一眼汪海,皇帝语气中虽难掩怨愤,却也比刚才好了许多。
“罢了,既然眼下有下人前来,你便先行起身,免得在手下人前落了你的威严。”
汪海立即下拜,连声道谢。
“多谢陛下 体恤,老奴感激不尽!”
说着这话,他立即起身,奈何不知是他年岁渐长,身子大不如前,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使了半天劲,他却也未曾起身,最终还是皇帝吩咐旁边下人搀扶他起身,汪海方才坐稳了位置。
皇帝方才盛怒,不过是一时之气,眼下发泄愤怒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如弥勒佛一般坐在原处,轻易不肯开口多说一个字。
直到赵怀玉前来,同皇帝请安。
皇帝刚才看他一眼,点头道:“你来的倒是及时。”
赵怀玉垂眸,不曾多说,皇帝话中自有深意,只是他不想去猜,故此假装不知。
只公事公办的回答。
“启禀陛下,微臣来迟,只因先前巡视百姓所居之地,料理闲杂事务,方才延误时机,请陛下治罪。”
皇帝摆手,眼下自是难民之事格外重要,纵然他并不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朝政上,可这次,他却不得不出面。
首辅竟然夜叩宫门,以死相逼,此事怕是要载入史书,处理不好,他便要担着昏君的名头过一辈子了。
“外头如何?难民可都安置妥了?”
汪海的目光也瞬间落进来,顶着这二人的目光,赵怀玉镇定自若。
“启禀陛下,城外并无难民。”
这下就连皇帝都瞪大了眼,低声呵斥。
“放肆,你们是当朕瞎了不成?难民抵京已有数日,而今,尔等却说城中从无难民,是将天下之人都当做呆子了不成?”
汪海也看一眼赵怀玉,眼里带着思索。
赵怀玉恭敬回答:“启禀陛下,微臣亲自在城外多日,只见到数千百姓特意到此朝见陛下,今日一早,还特地去再次查看过,故此,微臣不知,六部尚书所言之数万难民,到底从何而来?”
“未免众人各执一词,置陛下闭目塞听,微臣方才匆匆赶来,还请陛下恕微臣来迟之罪。”
皇帝闻言看一眼低头的赵怀玉,又看一眼他身后帷幕中正在记录起居注的官员,有些为难。
赵怀玉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等皇帝开口,便快步上前,劈手夺过起居注记录之人手中纸笔,随即将其中的起居注放在自己手中,略查看几眼,拈起笔修改了几段。
旁边的官员更是一脸惊慌,哀声制止。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赵怀玉根本不理。
那官员颤着身子连声哀求。
“赵大人,日后编撰年历与陛下生平之时,此为重要证据,切不可胡来,不可失实!”
赵怀玉已经几下将起居住批改好,随即将其扔在地上,手上用力,将那只毛笔另一头捏成尖锐形状。
赵怀玉将其放在官员脖颈处,冷声道。
“这是附近百姓感怀陛下仁政,故此,相约进京贺寿,而非什么极寒之天的难民。”
“而陛下心疼天下百姓艰难,方才顺从顾大人的意思,开仓放粮,减少赋税,你可懂?”
那官员哭丧着脸,不肯吱声。
赵怀玉冷冷一笑,目露威胁。
“看来这起居注,近日要换一个人写了,大人是有意要同在下一起去狱中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