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女人的话，男人立刻凝眉，赶紧制止。
“不可，元娘，你绝不可做此莽撞之事。”
只可惜，他早已气力不足，一切言语都被压迫在嗓子当中，只发出丝丝的声音。
看到眼前这一幕，赵怀玉颇为讽刺的笑了笑。
抬脚走到男人面前，轻声问。
“本官再问一遍，你幕后之人是哪个？到底是谁指使你顶替举人？把持县府，连县太爷一家人也敢叫你困起来严刑拷打？”
“这些年来，从你身边偷走了多少税务？除了盐务之外，你们还做了什么？”
男人费力的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顾玉，他费尽全力的开口。
“放过她，饶她一命，待她安全之后，我自会告知于你。”
赵怀玉冷冷一笑。
“你严刑拷打朝廷命官，令人折辱其妻子儿女之时，可曾想过你也会有今日。”
“你忘了吗？你没有名字，你甚至都不知本来该是哪处的野狗，侥幸占得年轻举人胡源的身份，借着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方才蛊惑了这位小娘子。”
“若她知晓你生来便是茹毛饮血的野兽，长在阴沟里，甚至曾长满癞痢头，就趴在街边，就等着她的一口施舍，你说，她是否会对你情根深种，与你两情相悦？又是否愿与你同生共死？”
闻言，那年轻女子连抽泣都忘了，只满脸震惊的盯着面前的男人，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情势不对，用尽全身气力伸出手，想要抓住赵怀玉的裤脚，不忘颤声开口。
“我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可女子已看了过来。
赵怀玉慢悠悠的开口。
“你原先或许如毛饮血，或许是街边讨饭，总之过的很不如意，所以在有人需要豢养一批野犬之时，你为了获得一餐温饱，便主动送上门去。”
“你一直蛰伏着，等待机会，直到七年前，因你与新任胶州中举的第三人有几分相似，你被放了出去，从此有了名字，叫做胡源。”
“你见他每日读书，家境虽寻常，却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也忍不住心向往之。”
“直到有一日，上头终于来了命令，叫你杀了胡源，取而代之，你赶忙下手，甚至连夜卸下他那张脸上的面具，贴在自己脸上，从此以后，你变成了唯一的胡源。”
“你不像他那般精心读书，你知道，你的上头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让你名正言顺的为他办事，所以你把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勾搭隔壁的女子。”
“在此前，你从未被人如此注视过她，而她也欣喜于你的改变，渐渐的，你们两个从青梅竹马走到了暗生情愫，这时候你的机会来了，你做了县太爷的文书。”
“为了做事方便，你更是将县太爷一家几口全部约束起来，拿他们一家取乐，转身却要顶着他的名义发号施令，控制整个县城。”
“这张面具带的太久了吧？你甚至都忘了，你不是胡源，这青梅竹马也不是你的，你连读书都没耐性，更何谈考取功名，只不过是个一事无成，却企图盗走别人身份的可怜虫罢了。”
旁边方才还在抽噎的女子，此时已经彻底愣住，面上惶然不知所措。
赵怀玉心满意足的起身，吩咐人。
“将他脸上的人 皮 面 具剥下来，也叫她这日夜同床共枕的娘子好好看清楚，她嫁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男人瞬间慌了，他慌忙扭过身去，不愿意这张脸面示人。
没想到，就在他行将就木之时，他那些最难以启齿，最怕人翻出来的过往，全部成了攻击他的利刃，他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元娘的脸色。
他更怕被人揭开这张面具，面具之下，那张平平无奇，甚至堪称丑陋的这张脸，难道元娘能接受吗？
看着几人向自己走来，想要切下脸上的人 皮 面 具，而另一个人也紧紧控制着元娘，不叫她扭头躲避着现实。
男人终于心凉了。
就在几人即将弯腰的时候，他使出全部力气大喊。
“我说，我都说就是了，不要动我的面具！”
赵怀玉这才满意，叫人将这元娘带下去，他要单独审问这个李代桃僵的罪人。
又过了一刻钟，总算将自己的事情全部说完，男人卑微的开口。
“我也将死，已将我知道的全部消息全都告知于你了，能否求你，不要揭去我的人 皮 面具。”
赵怀玉想着他交代的这些消息，算得上功劳重大，难得起了几分善心，同意了他的要求，不忘追问。
“说说你的真实名字，我可以叫人与你盖一座坟，叫来日有人祭拜你之时，也能找得到位置。”
他摇头，坚定的说。
“我叫胡源，是胶州县上的举人，多年来，我私下贩盐，为己谋利，罪大恶极，我没有别的身份。”
赵怀玉一看他这样，便知，哪怕顶着顾源这张脸，从此以后，要受千夫所指，他也绝不想回到原先的生活中去。
只可惜不知，他以胡源的身份娶进门的媳妇，是否还认识他？
他显然也在担忧此事，赵怀玉总不至于连这点愿望都不满足，便挥手叫人，把那女子放进来。
元娘这才从外头走来，只是她已不负初见之时那急切的模样。
而今，她形容憔悴中却带着几分木讷，似乎是被眼前的现实打败了。
男子慌忙柔声开口：“元娘，是我。”
元娘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扭头看向别处，声音冷冷的说。
“我的夫君是胡源，他中了举人，他对我奇好，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这贼人为何也敢冒充？”
听着元娘全盘否认了自己的身份。男子立时顿住，颤声哀求。
“元娘，我就是胡源啊，是我八抬大轿高头大马的娶你回府，是我 日日供养着你，寻遍城中名医为你诊病。”
“你忘了？你生辰那日，我们一起放了孔明灯，许了愿，要一生一世在一处的。”
元娘后退几步，连连摇头。
“那些话，都是对我夫君说的，与你这装假冒充的贼人，我绝无半分情感，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元娘说完这话，转身就走，模样十分决绝，丝毫看不出片刻之前，她还曾许愿过，要与这男子生同寝，死同穴。
男子颤抖着手，想要解释此事，只可惜，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