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言快忘了，她上一次见到何慧娟是什么时候。林姝言印象里的她，有一头乌黑靓丽的卷发。而现在，她梳着偏分的齐耳短发，头发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就像是一根根染过了墨水的枯草。
何慧娟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素面朝天。但难得的是，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几乎不显皱纹，远远看去，她就像一个朴素而土气的姑娘家。这要归功于她这些年的护肤和医美。
不过，只要稍微走近一点儿，没有人注意不到她眼里藏在沉静与稳重下的锐利和精明。纯朴的姑娘，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见到林姝言和关倩妮，何慧娟很意外。
“我没想到，你们会来看我。”何慧娟笑道。
林姝言在玻璃外举着电话，直截了当地开了口，“阿姨，你听说过嘉洛的事情了吗？”
何慧娟怔了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这些日子，警方也找过她好几次。她始终不松口。因为她知道，她是这场案件里最关键的一环。只要她松了口，黎嘉洛的事情，就再无回旋之地了。
可是，在铁证如山面前，纵使那一向从容而严谨的何慧娟反应再快、说话多么滴水不漏，也还是败了阵。
她再难寻到借口，也再难颠倒黑白。
所以，她也早就预想到，警方抓回黎嘉洛，只是早晚的事。
“黎嘉洛主动从英国回来，投案自首了。”林姝言见她不说话，自己静静地说了下去。
“他去英国了？”何慧娟不知道这件事，略显意外地张了下眼睛。
“是的。他本来和倩妮一起去的。”林姝言道。
“你跟他一起去英国？”何慧娟望向了倩妮。
林姝言马上把电话递给倩妮，跟她重复了一遍何慧娟刚刚说的话。
“是。”倩妮拿过电话来，飞快地回答着。
何慧娟垂下了眼，忽然笑了起来，“你对嘉洛，也算是有心了。”
电话里有监听，何慧娟知道她们两个人不方便说话。但她明白，倩妮一定是为了嘉洛，才抛下这里的一切出国去的。
“比起他为我做的，我这又算得上什么呢。”倩妮牵强地扯了下嘴角。
“感情不是这样攀比的。”何慧娟笑了，“你们俩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只是可惜，造化弄人。”
倩妮苦笑了下，“我认了。”
说完，她把电话重新还给林姝言。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林姝言刚拿起电话，就听见何慧娟在那一端怔怔地说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回来，他才心安。佩姨和峰叔也会心安。”林姝言马上回答道。
何慧娟没说话了。
“阿姨，我知道你爱嘉洛，你很想为他做点什么，来弥补你不在他身边的二十多年。但是，有的事情，已经注定了，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从错事发生的那一刻开始，牢狱之灾，就已经焊在了他的生命里，逃也逃不过。但是，十几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他还有大几十年去创造自己的人生。你也有很多时间，来陪伴他。”林姝言望着玻璃那一侧的何慧娟，静静地说着，“所以，不要再想这一时一刻了。总会过去的。只要人活着，永远都有机会。”
那一瞬，林姝言想到了江明烨。
但这个名字仅仅在她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便被她强行赶走了。
何慧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说到底，人，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悲怆在。
“就是这样。所以，你要好好的。我向你保证，嘉洛也会好好的。这样才会有未来的日子。”姝言马上接下去道。
“嗯。”何慧娟点了下头，苦笑着道，“谢谢你啊。”
姝言笑了笑，起身来，把电话递给了杨亦尘。
杨亦尘和何慧娟没说什么话，只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聊家常。几分钟之后，警察便走过来，提醒他们时间到了。
三个人跟何慧娟道了别，离开了监狱。
此时已是临近中午。林姝言便提议三个人出去吃饭。杨亦尘和关倩妮都答应了。
他们找了一家川菜馆，点了几道菜，又点了一扎酒。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去看嘉洛。”在饭桌上，倩妮忽然道。
“短期内，怕是见不到了。”林姝言无奈地笑了笑，端起杯来抿了一口酒之后，又道，“倩妮，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黎嘉洛进去以后，你要等他吗？”
“不等了。”倩妮笑了笑，“从我决定回国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好了。我和他，只是朋友。硬要抓着彼此，没意义了。”
杨亦尘悄无声息地抬起了头。
林姝言也在那一刻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所以，大家都要往前看啦！”倩妮仰起脸来，笑得轻快而明媚。
“是啊。”杨亦尘几乎是无意识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倩妮看向他，发现他正好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她笑了笑，低下头来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