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长安故土在
云冰凌2021-01-01 11:122,177

  二十多岁的少年们,血气方刚,总有一股子英雄梦和建功立业的想法,都想效仿太宗皇帝二十岁上阵杀敌,平定四方;都想封狼居胥犹如那二十岁的冠军候。

  经过蟒武绘声绘色的讲述,一个个略显稚嫩的脸庞都写满了憧憬。憧憬着马上当一名大唐军人,憧憬着朝廷征兵令的到来,憧憬着保卫边疆甚至开疆拓土,憧憬着封狼居胥,勒马燕然。

  而村里的妇孺们,大多四十五岁,她们经历过太多事情,她们有昔年王家少夫人,有王家滕妾,还有一些丫鬟,她们不光考虑着自己的未来,亦在考虑着整个家族的未来。

  自古以来,自由而没有枷锁都是可贵的,尤其是脱离枷锁的束缚而重回自由更是是值得庆贺的事情,饮酒助兴必不可少,午后,少年男子们都因醉酒而去休息,妇女们则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谈论起来。

  她们大多人都是在长安城待至二十多岁过来,相比较而言只有王家少夫人和滕妾年纪稍大,也只有犯罪流放,才能看到主仆共同劳作的场面。

  众人二十多岁失去故土,来到这数千里之外的岭南,语言不通,文化不通,习俗不通,食物匮乏,自然是无比怀念当初在关中的日子。

  这道圣旨仿佛是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刮起了和煦的东风,亦恰似众人冰封的内心中,出现了一轮红日,瞬间大家便如心有灵犀一般,共同想到了一个出路:回去,回关中,回八百里秦川,回到那期盼了儿女几十年的父母身边。

  想到回去,便想起了那相隔几千里的官道,也想起了那大雨磅礴来岭南的路;想起父母,也想起了死在路途中的孩子们和姐妹们,那犹如炼狱般的王府,那几千里官道,仿佛吃人一般的官差,众人都勾起了内心深处最深层的回忆。

  整个王府两百多人,成年男子一日之间被屠戮俱尽,老妇人们经历丧夫丧子之痛,基本都没活着走出长安城。最后剩下百余人,被官差押着走出长安,走出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那个时候正值雨季,出朱雀门至广州城几乎都是大雨磅礴,作为发配的犯人,自然没有雨具,不管你曾经是王府的主人,还是王府的下人,那个时候人无老幼,身无贵贱,都在这长安通往岭南的官道上趟着同一条泥泞的道路。

  因为遭受发配的打击,身份地位的落差,路上官差的虐待,食物的匮乏,还有女性本来就羸弱的身体,医疗条件的落后,时不时的都会有人倒下,这一倒下便永远倒下了,再也站不起来。

  而前方的官差们依旧督促着前行,不得驻留延误,稍有不慎,便迎接的是官差的鞭子,还有喝骂:“老子要不是押送你们这群犯人,现在正在长安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还用受这番鸟气,在这陪你们淋雨,抓紧时间,早点到大家都不用受罪了!”

  众人只好临时搭上一个担架,把死去的人抬到最近的城放在义庄里面,劳烦当地官府处理,然后只记上姓名和地址,深深的埋在心底。

  现今皇帝赦免的圣旨已来,她们从此不再是戴罪之身,她们第一时间想的是回到长安城,回去见亲人,逃离这个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回忆,只有噩梦的岭南;

  第二件就想到的是既然自己要落叶归根,当然也应该把沿途姐妹的骨灰带上,那是她们朝夕相处的姐妹们,那是她们留在路上的亲人。

  所有的女人都怀揣着同一个梦想——回家,回到长安去。

  当即,一位颇有威望的女子,是那王家女主人宁氏,便说道:“各位姐妹们,我们应该回到长安去,光复我王家,王家乃勋爵之后,怎能在这南海县苟且偷生!速去将所保存的逝去姐妹们的地址找出来,待明日大家一起商议对策。”众人便纷纷回家各自寻找着。

  第二日,待得男性们都酒醒起床,宁氏早已在场中等候,把昨日众女商议之事说与大家。

  稍大点儿的自然欢呼雀跃,毕竟在长安城中他们基本度过了一个锦衣玉食的童年,岭南给予他们的回忆实在太少,过早的参与劳动,日复一日重复的辛勤,让他们老的格外快一些。

  剩下的年轻人们则并无多大的感触,有很多人甚至于来的时候还在襁褓中,有命大的,还是遗腹子,但见大家都如此高兴,自然也内心充满了憧憬之情,但也有些许忐忑,从小到大最远的只去过集镇上,这一下就要去几千里外的长安城,不过想到有这么多哥哥和阿姨,便没有了顾虑。

  只是这寻找骨灰下落之事,众人意见稍有不一,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年之久,许多地方早已物是人非,一处一处的寻找堪比那大海捞针。

  这个时候,蟒武便提议道:“这二十年来,我等族人老在这南海县也不为少数,我看还是先将这些人迁回故土,至于其他骨灰,我们沿途路过哪个地方,便留宿一晚,打听一下,不耽误行程,亦不耽误寻找亲人骨灰,大家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自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各位俱是心念故土,恨不得背生双翼,焉有不赞同之理。

  当即,命数十个青壮年,去城中请两个法师。

  待得法师作法完毕,点燃数十堆烈火,起其亲人棺椁,直接放在火上焚烧,柴草然后后,只剩下一堆灰烬,众人将数十堆大小不一的灰堆分别装入各自坛子中,由最亲近之人保管,并一一写好姓名,封坛之时,装一抔这南海县的土,一并准备带回长安。

  做完这件大事,回乡之事自然提上了议程,这两天各自收拾包裹物件,无法收拾的物件便典当了换取路费。

  长安城中,萧条的王府外多了许多每天都来的人,他们围着那已经非常萧条的王府转转。

  门上依然贴着封条,蜘蛛网在铺满各个围墙的孔洞中,蜘蛛各个圆圆滚滚,想必是食物丰富,墙头偶有红杏一支,已在墙外探头,却无人打理,来人们都想从这萧条的王府中看到些什么不一样的情景,可日复一日,无一例外的失望而回。

  这边岭南南海县众人已收拾好东西在回长安的路上。狭窄的官道之上,蟒武正驾着新买来的车,前往第一站——广州城,嘴里喊着:

  岭外二十载,长安故土在,

  古道无乡音,短鞭策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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