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河间王的寝殿，躺在河间王的床上，枕着河间王的枕头，盖着河间王的杯子，怀里搂着河间王的女人。
看着熟睡的孙姑娘，太子立刻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以孙姑娘的身手，不可能自己都醒了，她还睡得这么沉。她能安稳的睡在自己怀里，十有八九是药物的作用。
能在河间王的地盘上，这么大喇喇的挖坑给他跳的，除了河间王，他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太子跌跌撞撞从床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戴整齐，一脸晦气向外走去。
如他所料，河间王正在外间等着他。
“太子殿下起来的时间刚好，快来尝尝我们河间国的特产鹿奶粥。这粥味道香醇，补气养血，正适合现在的天气。”河间王一副神清气爽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河间王的表现让太子心里有了成算，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走过去，当成喝起粥来。
这鹿奶粥果然不错，一碗粥下肚后，太子精神稍有恢复。
他放弃了礼仪，捡着桌上爱吃的，往嘴里塞，边吃还边说道：“小叔叔真是有心。我来河间国，本是为了开解小叔叔的，却没想被小叔叔照顾的如此无微不至。”
“太子客气了。”河间王像是听不懂太子话中的嘲讽一般，“我们是骨血至亲，太子又是除了皇兄与母后外，我在这世上最大的依靠，所以别说是个女人，就算是太子要我的心，我都会剖出来给你。”
太子见河间王把事情挑明了，也不客气：“小叔叔若是当真心疼我，我就斗胆，向小叔叔讨要一样东西。”
“太子回京的时候，大可以直接将孙姑娘带走，河间王府绝不会传出任何一句闲话。事后我会对外声称，孙姑娘得了急病故去了。”河间王先将孙姑娘拱手奉上，等着太子的回复。
“多谢小叔叔的美意，但不必了，这个女人随你处置吧。是杀是埋，随你的意。”太子说这话的时候，并未遮掩心中的悲伤。
在一旁侍奉的蒋水凉，看太子这幅痛不欲生的样子，心底百味杂陈。她一方面觉得太子太过绝情，一方面又觉得太子太过可怜。这种精分的行为，在太子身上，竟然并不违和。
“我常居山野，也学了也粗俗的话。太子这行为算得上是‘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河间王没有放过这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嘲笑太子的机会，
“佳人还在房内，太子就忙着要杀人灭口，不会太绝情吗？且这佳人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太子如此绝情，就不怕她报复吗？”
“小叔叔既然知道她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怎会不明白我的苦衷。”太子说道，
“我是喜欢她，但还没喜欢到要把自己的命给她的地步。就算我愿意用命博美人一笑，可也只能拿我自己的命，而不是整个东宫的命。”
“既然太子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河间王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太子，“这就是太子想要的东西。”
太子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的正是皇上写给河间王的肉麻话。
太子皱着眉毛，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然后松了一口气：“中朝苦苦寻找的，竟是这个。”
“他们不了解皇上，太子也不了解皇上。”河间王苦笑道，
“如果你们真的懂他，就知道他绝不会在情绪激动时做任何重大的决定，也不会在伤心欲绝时给人许诺。太子，你还太年轻，经历的血腥太少了。皇上不需要任何承诺，只要有一点暗示，就能让人疯狂或是绝望。”
“小叔叔，父皇怎么想的，不是我能多问的。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做皇太弟？”既然河间王说的如此明白，太子也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因为坦白，才是深度合作的基础。
“我确实曾经有过妄想。”河间王坦白道，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我不过是皇上为新太子准备的一块挡箭牌。太子应该清楚，这么些年，我为你分担了多少中朝的注意力。”
“小叔叔此言有理。但这并不足以说服我。”太子希望河间王能给他更多的保证。
“看来，我不仅吸引了中朝的注意力，也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力。”这个问题，河间王早就想好了，
“太子别忘了，皇上可不是只有你与废太子两个儿子。我听说，石夫人怀孕了。石夫人现在全心全力的对你，除了希望你能善待她的女儿外，更是因为她没有儿子。如果她这胎是个男孩，难保她不会受人唆摆，对你有了二心。”
河间王这话，确实戳在了太子的痛处。
石夫人对他实在是太好了，让他享受到了久违的母爱。他从石夫人哪里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石夫人带我如亲生母亲一般，我自然会好好照顾我的弟弟妹妹。”太子先表了个态，
“小叔叔也清楚，我不是个奸诈狠辣之辈。只要小叔叔愿意真心待我，我会全心全意的对小叔叔好的。”
“虽然我与太子一起长大，对太子知之甚深，可我更知道‘口说无凭’这四个字怎么写。”河间王在坦露了自己的底牌后，也在给太子施压。
“回京后，我会求娶何家的女儿。”太子答道。
“哈哈哈哈。”河间王笑了起来，“太子真是好成算，给我吃了定心丸，又得了太后的助力。”
“嗨，婚姻大事，总要慎之又慎。我可不能像小叔叔一样，稀里糊涂成了婚，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太子停顿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把即将要说的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我也不会像父皇那样，妻妾不分，宠爱不明。一个男人可以不宠自己的妻子，但却绝不能去爱自己的妾室。”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蒋水凉。
只这一眼，看得蒋水凉血压都高了。
真是杀人诛心。
如果倒退到刚出社会的年纪，蒋水凉现在就能拿起桌上的汤盆，拍在太子的脑袋上。
可在南夏的这几年经历，让她学会了忍耐。她的脸虽然沉了下去，但并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依旧静静的站在一旁，呼吸都没有太多改变。
河间王看蒋水凉忍气吞声的样子，心生怜爱的笑了一下，才与太子继续说话：
“听太子这话的意思，对孙姑娘背后之人，已经有了大体的猜想了。”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也或许是我恩将仇报，但我总觉得父皇让我认石夫人为母，另有深意。”
太子的话让河间王沉默下来。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一盘白玉糕，沉思许久。
久到太子都快坐不住了，河间王才抬起头来，说了三个字：“王皇后。”
“小叔叔也觉得这不是真的，对吗？”太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她对我们多好呀。废后欺负我们时，她偷偷的给我们擦眼泪；父皇训斥我们时，她每次都站出来求情。她对我们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体贴。我每次思念自己的母亲时，带入的都是她的脸。”
“他从来没有对我提出过任何要求，永远满足我的任何愿望。能知晓我每一点小小的得以，开解我每一处失落的伤怀。”河间王也跟着太子抒了下情，
“可如今想起，很多事情也只有她清楚，很多秘密也只有她能窥探的到。”
“小叔叔是说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吗？”太子很戳了一下河间王的痛处。
“没错。”这次轮到河间王苦笑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中朝知晓我们不能生育的事情。并拿出了证据。”
河间王的这句话，让蒋水凉差点没吐血。
好在刚才太子已经把她气的全身无力了，否则她现在一定要拿起汤盆，砸向自己。
原来，当年中朝阻止皇上立河间王为嗣时，并非空口无凭，而是拿出了证据。这么一来，她之前说的那些安慰的话，简直连屁都不如。可河间王还是乐呵呵的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并且真的产生了一丝期待。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河间王的港湾，可河间王才是她的大海，无条件的接纳着她无知的残忍，轻佻的刻薄。哪怕心被划得鲜血淋漓，也要张开怀抱抱紧她。
河间王并没有注意到蒋水凉的异常，他还沉浸在回忆之中：
“那医生是我找到的，是我亲手带进京城的，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离开过我在京城的府邸。”
“我对他，就算不是恩重如山，也算有一丝知遇之恩。他看出我有病，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如果在他看来，我这是绝症，那他或许会怕我接受不了，或许觉得对我的家人说更好。”
“皇上虽然每次都来，但与他接触最多的，是王皇后。”
“我记得，王皇后帮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所以他从心底里敬仰王皇后，想尽一切办法帮王皇后治病。”
河间王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内心的颤抖。
他不知道太子在发现王皇后的真面目时，是怎样的，但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太子殿下，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河间王问道。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王皇后，就算父亲让我认石夫人为母，我也一样尊敬皇后。”太子说道，
“直到我在来河间国的路上，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孙姑娘，我才猛然醒悟，想通了很多之前没意识到的关节之处。”
“看来我昨日的那些龌龊手段，真是多此一举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河间王顺势给太子道了个歉。
“小叔叔说的没错，就算小叔叔不把孙姑娘送上我的床，我也一样要跟小叔叔坦白这一切。因为除了小叔叔，我一时之间，真的找不到帮手。”太子说道，
“所以，还希望小叔叔，能在大局定下之前，帮我好好照顾孙姑娘。”
“没想到太子还是个情种。太子放心，我会在物尽其用后，护好孙姑娘的安全。”河间王说道，“
不过，孙姑娘看起来，可不是个轻易对人俯首帖耳的女子。太子可要当心了。”
“情种谈不上。我只是不愿轻易放手而已。等斩断了牵着孙姑娘的那根线，她的命运就只能操纵在我的手里了。她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总之是逃不掉的。”
说完，太子又挑衅似的看了蒋水凉一眼。
蒋水凉觉得这汤盆，还是砸太子脑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