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蒋水凉将汤盆砸太子这个画面在脑内不充完细节,里屋就传出一声尖叫。
虽然这声尖叫是那么的短促,但蒋水凉却从中听出了万般的痛苦与悲凉。
而她,正是孙姑娘这份痛苦的始作俑者。
与太子不同,孙姑娘是习武之人,五感要比常人敏锐,蒋水凉觉得如果将药下在食物里,有可能会被孙姑娘发现,引起她的警觉。为了安全起见,蒋水凉将一种能被表皮吸收的药混在香料中,倒入孙姑娘的洗澡水里。
河间王府有这么多种迷药,并非是时刻准备着作奸犯科,而是出于给河间王治病的需要。
为了治好河间王的病,宋宜仲用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法。为了让河间王熬过那些过于残忍和痛苦的治疗,宋宜仲研究了很多镇静类的药物,来阻止河间王因为痛苦而伤害自己。
现在河间王毒解了,病好了,这些药就被用到了各种不光彩的用途上。
比如给太子酒里下的药,其实原本的用途只是为了将陷入深度昏迷的人唤醒,但稍微改变一下配方,便可以达到让人意乱情迷的用途。
蒋水凉觉得这些药就与自己一样,原本都是好的,只是被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就在蒋水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时,河间王却脸色一变,把守在门外的隋波唤了进来。
河间王对隋波使了个眼色,隋波立刻心领神会,冲进室内。
隋波的出现,并没有激起孙姑娘的第二声尖叫。想来刚才河间王叫人的时候,孙姑娘就有了准备。隋波的衣角再在门外,打斗声就响起了。
从动静响起来开始,太子整个人都不可控的紧张起来。
太子的反应让河间王很满意,他没有去打扰太子的自怨自艾,直到屋内重归平静,他才开口:“太子殿下要单独与孙姑娘说说话吗?”
“不用了。小叔叔与我一起进去吧。想来小叔叔也有很多话要问。”太子虽有万分不舍,但到关键时刻还是没有恋爱脑上头。
“那太子先请。”河间王还是顾及到太子的情绪,让他先进去,给他个反悔的机会。
趁这个空挡,蒋水凉拉住了河间王,小声的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没明白。”
“你不觉得孙姑娘叫得奇怪吗?”河间王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早起发现自己光溜溜的躺男人床上,害怕叫一声有什么的?”说完,蒋水凉也意识到了问题,
“对呀,她为什么叫得那么凄凉?虽然昨晚太子的行为,确实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但她不是与太子早就心心相映了吗?就算一时接受不了,也不至于痛苦到这个地步呀?”
“她不知道昨晚的人是谁。”河间王觉得蒋水凉没想到点子上。
“哦,她以为昨晚的人是王爷。那就对了。”
“哪里对了?她本就是来侍奉我的。没做好被我宠幸的心理准备吗?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失身于我’?”
蒋水凉这下彻底明白了,这孙姑娘来,是负有别的使命,甚至她就是个刺客。
“阿凉明白了吧?”说完,河间王拉着还在震惊中的蒋水凉走了进去。
卧房中,孙姑娘不着寸缕的蜷缩在地上。蒋水凉虽然看不出她伤在哪里了,但显然她已经失去了行为能力,否则隋波一定会将她绑起来。
太子就站在旁边,以一种忧伤到极致的表情望着孙姑娘。
看起来,太子是想问些什么,但他颤抖的嘴唇根本无法发出声音。看来,他与河间王是想到一处去了。
这件事对太子的打击要远大于河间王。
因为孙姑娘是他一路带来的,最后不论河间王是死是伤,他都难辞其咎。想来京城里已经准备好了他谋害亲叔叔的证据。
其实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会被废掉的。因为他可不止河间王一个叔叔。宗室之人最怕的,就是一个对亲人打开杀戒的皇上。
太子觉得自己的一番真情,全都喂了狗。不孙姑娘不是狗,是狼,是会反咬他一口的狼。
太子这个样子,让河间王心里十分畅快。
他一副好心的样子给孙姑娘的身上盖了件衣服:“孙姑娘别伤心了。昨晚的人不是我,是太子。”
孙姑娘听完河间王的话,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孙姑娘,说说吧。谁派你来的?”河间王一副泰然自若的架势,翘着脚坐不远不近的坐着。
孙姑娘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知道,孙姑娘既然身负重任,那定然有一副钢筋铁骨。可孙姑娘却忘了,一个人的骨头再硬,心都是软的。”河间王说道,
“太子殿下的心里有你,所以我还愿意你与你好好说话。孙姑娘想想吧,但别想太久,我上午还有公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姑娘还是开口了。
虽然孙姑娘是在否认一切,但连蒋水凉都看得出,太子就是她的软肋。河间王只是提了一句太子,她就破防了。
“孙姑娘,我平日里废话说的太多了,累得很。既然咱们都是亲戚,就不要在打这些无用的口舌官司了,把话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对大家都好。”河间王还是走怀柔策略。
“我没什么可说的。”孙姑娘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做这种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河间王拿起长辈的派头,
“不论是有人以恩情胁迫你,还是以亲眷威胁你,你都不要怕。太子与我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没有人逼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孙姑娘说道。
“自愿害死爱你之人吗?”河间王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了,太子会是什么下场?你真的觉得太子被废为庶人,就能与你双宿双栖一生一世了吗?有废太子的先例在前,皇上绝不会让太子活着的。”
河间王的话击穿了孙姑娘坚硬的外壳,她有些激动的挣扎着去问太子:“他说的是真的?”
“不用父皇动手。为了保住我的养母与妹妹,为了那些跟随我多年的老臣,我只能自裁谢罪。”太子虽然心痛至极,但还是顺着河间王的话说了下去。
太子的回答,让孙姑娘失声痛哭。
“孙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爱,才会愿意做这铤而走险的事情。”河间王知道此时太子不在状态,只能由他来唱这个重头戏了,他尽量把自己带入太子的角度,去说这件事,
“可孙姑娘,你不知道要如何去正确的爱一个人。爱一个人,首先要了解他,了解他的抱负与理想,了解他为何而活着。你真的觉得,失去太子之位的鲜继恪会快乐吗?”
“对你来说,太子之位就那么重要吗?”孙姑娘声嘶力竭的问着太子。
太子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压抑住内心的痛苦,平静的回答:“是。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江山社稷。太子之位是通向掌管江山社稷的必经之路。从我被立为太子那天,我就立下志愿,必将创造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让我的臣民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孙姑娘的泪停在脸上,她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男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幼稚,又太过愚蠢。
“即使你不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臣民,我希望你能快乐。”太子顺着自己的心意说下去,
“所以,哪怕我爱你,我也遵从你的意愿,送你来了河间王府。你知道吗,我宁愿你要杀的是我。小叔叔若是死了,我此生都无颜再面对我的父亲。我的生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只有父亲了。哪怕我不是他最爱的儿子,我却希望能做最爱他的儿子。”
“我没有父母。”孙姑娘稍稍恢复一些,她强撑着坐起来,将衣服裹得更紧一些,
“我从有记忆起,就在不停地杀戮。每天晚上,我会被关进一个漆黑的小屋子里,小屋子里有时有猫,有时有狗,有时有另一个小孩子。我只有杀掉对方,第二天一早才会有饭吃。”
“我不知道……”太子不知道要怎么说,是可怜,还是可怖。
“我杀过太多的人了。我应该早就麻木了才对,可我做不到,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本想了解自己这可悲的一生,但主人告诉我,如果我能完成这个任务,就放我自由。”孙姑娘的泪又下来了,
“我不是有心要害你的。我是真的爱你。我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过不堪了,我觉得如果你也能从天上掉下来,就和我一样了。”
“可我若是掉下来,不止是粉身碎骨,我所亲所爱之人,都会被人分食。”太子叹了口气,“让你杀河间王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命令行事。”孙姑娘爬向太子,抓住了他的衣角,“但我怕主人反悔,我偷了那人给主人的信物。”
“信物在哪?”河间王知道这种话不能让太子来问,所以还是由他来做坏人。
“我藏起来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信物的样子。”孙姑娘把信物仔细描述了一番。
听完孙姑娘的描述后,河间王与太子对视一下,各自心里都有了数。
太子猜的没错,那个幕后之人,确实是王皇后。
这个认知让俩人都有些灰心丧气,无论是手中的权力,还是皇上的宠幸,俩人绑在一起都抵不过王皇后。况且这所有的事情,王皇后都借着别人的手行事。
就像这次针对河间王的刺杀,去收买杀手的都是唐侍中。孙姑娘手中的信物,也只能指向唐侍中。
若不是石夫人在宫斗中发现王皇后与唐侍中是一伙儿的,太子与河间王定然是觉得自己冤枉了王皇后。
两人皆是心思复杂,只有蒋水凉还在单纯的思考着王皇后这么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