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水凉与河间王出府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议论的人却不多。
仿佛这只是春节前一个平淡无奇的序曲。
这曲明快的小调,只在蒋水凉与河间王之间,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澜。
那晚,河间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
秋千高高荡起,快速滑落,让人眩晕。
伴随着这种眩晕,蒋水凉的欢笑声凝成了一根丝,顺着血脉游遍他的全身,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有别于之前,那种只求日日相见,年年相守的渴望。
相较于河间王晚熟的懵懂,蒋水凉这边却在没心没肺的想着自己今日吃的亏。
许是笑的太大声,她与河间王完了没多一会儿,就陆陆续续的有小孩子过来,也想玩秋千。
河间王看到幼童,自是立刻遵循圣贤的教诲,打算把位置让出来。
可蒋水凉却不同意。
小孩子家住附近,想玩可以天天来。河间王这辈子头一次玩,自然要玩到尽兴。
两不相让之下,竟有孩子回去叫了家长。
那个被年前繁杂的家务事磋磨得火气爆棚的妇人,一见蒋水凉那发青的黑眼圈,一闻蒋水凉身上散发出的管家婆气息,立刻像是找到了组织。把孩子王河间王怀里一扔,就拉着蒋水凉诉起了苦。
七大姑八大姨的说了半天,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孩子也由河间王抱着,在秋千上逛悠够了。
看着扯着孩子,神清气爽离去的妇人,蒋水凉觉得自己吃了亏。可面对一个抚育两三个孩子的中年妇人,蒋水凉又不敢跟人硬碰硬。她倒是不怕那妇人,只是不想让河间王看到她粗俗骂街的一面。
这是第一件吃亏了的事情。
第二件,是她提心吊胆小半天,生怕哪里冒出个刺客来。时刻做着以身相护的准备。
直到她一只脚迈进了河间王府的大门那刻,她才知道,原来隋波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也早已布置好了侍卫。
早知道这样,蒋水凉不仅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花钱了。
中午的饭钱,是蒋水凉付的。因为河间王并没有养成带钱的习惯。
身为新时代的女性,蒋水凉虽然不介意在恋爱中做买单的那方,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河间王比她有钱太多了,这种没名没分的小钱,就该让河间王来花。
像架秋千这种师出有名的钱,她花起来还有点劲儿。
蒋水凉说到就要做到,既然说要给河间王架个秋千,那就要在河间王生日之前做好。
距离河间王的生日,还有五天时间。
时间紧,又赶上过年。想如期完工,少不了要多花钱。
这恋爱谈的,也太费钱了。
第二天一早,蒋水凉就发现,过春节比谈恋爱还费钱。
不仅费钱,还费腰。
年三十守岁的时候还好。河间王与民同乐,先宴请了前朝,又宴请了后院。虽然少不了各种繁文缛节,但毕竟是一群日日相见的人,相处起来没有太多顾忌。蒋水凉还能趁人不注意,与河间王眉来眼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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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蒋水凉第一次远离家人过春节。
独在异乡为异客,泪水要比欢笑多。
蒋水凉之前刻意回避的前尘往事,在这晚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思念起故乡的蒋水凉,全然没了玩闹的兴致。找了个空档,溜回屋,蒙上被子,睡的天昏地暗。
第二天一早,满血复活的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春节最好的时候。
从年初一开始,就是没完没了的封建陋俗大展播。
没完没了的拜年,每日里不停地收红包,发红包,鞠躬磕头。
别说蒋水凉,就连一直坐着受礼的河间王,一日下来都要抱怨腰背发僵。
并非蒋水凉想冲在迎来送往的第一线,只因河间王府并没有个女主人,之前主事的奶娘又瘫痪在床不能劳累。所以,与女眷有关的事情,就都压到了蒋水凉头上。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性别为女,就要蒋水凉出面接待。
一天下来,蒋水凉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不说,还因为见了太多人记了太多名,大脑严重过载。
好不容易熬到客人散去,她扶着腰弓着背,两眼发直的回到屋里,信心满满地点算一遍红包,结果发现自己竟是天天亏损。
蒋水凉终于明白,封建民俗中初五不能出门的说法,是人民群众的智慧结晶。
如果没这个中场休息一下,新年怕是要腰肌劳损的。
整个河间国的人,都在以封建民俗为借口,在家休息的时候,河间王府里却还在忙碌着。
河间王的生日正是初五。
按理说,今年是成年礼,本该大办。不知为何,京城那边默不作声,河间王府也当没有这回事,一张帖子都不派。
外人不明就里,蒋水凉却看得清楚,皇宫和王府上笼罩着的是同一片愁云。
河间王要停药了。
停药后会不会复发?多如牛毛的后遗症,能否正常治疗?等等,都是未知之数。
有这个利剑悬在头上,除了蒋水凉,谁也没有给河间王过生日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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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宋汐的恐吓犹言在耳,可初四晚上,蒋水凉还是洗了头,绞了面,把自己收拾一新。
初五早上,蒋水凉拿出了看家本事,对着镜子画了多半个时辰,把自己打扮得妖妖娆娆,犹如西游记里那想吃唐僧肉的妖怪。
只是这妖怪,不仅不想吃唐僧肉,反而怕被唐僧吃了。
蒋水凉在自保与让河间王有个毕生难忘的成年礼之间权衡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她打算把所有节目都安排在室外,光天化日之下,河间王就算想变身为狼,她也有个逃跑的机会。
对于蒋水凉这边的小心思,河间王并没有察觉。
初五这天,从早上起,他就沉浸在终于不用吃“仙药”的喜悦中。
仙药名字虽好听,但吃起来又臭又苦。早上一剂喝下去,一上午吃什么都没味道;中午再来一剂,午觉都不用睡了,直接苦精神了;睡前再来一剂,睡到半夜还得起来上厕所。
蒋水凉到石榴堂的时候,河间王正在吃早饭。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知道,那摆满一桌子的各色小点心是什么味道。
河间王这个尝一口,那个吃一点,不知不觉间,这顿早饭就吃了一个时辰有余。
一旁侍候的微风和骤雨,都觉得河间王的神仙美颜要不保。照河间王这个吃法,怕是不到25岁就得吃成个大胖子。
好在宋宜仲及时出现,制止了河间王作死的行为。
宋宜仲倒不是怕河间王发胖,而是觉得河间王那虚弱的脾胃,承受不了这突然间的暴饮暴食。
果然,宋宜仲消食的药方还没写完,河间王就觉得像是有人在往他肚子里打气,胀的五脏六腑都疼。
等蒋水凉兴致勃勃的到了石榴堂的时候,河间王已然萎顿在床,无力赞叹蒋水凉一早上的劳动成功。蒋水凉期待了一路,男主见到女主换了造型惊为天人的剧情,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虽然有点失望,但蒋水凉还是更关心河间王:“王爷,你没事儿吧?”
河间王腹内翻江倒海,疼得他额间都见了汗。他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一张口就吐出来。
河间王攒了一肚子气,一开口就要打嗝,根本没法说话。最后还是微风翘着小牙,替河间王答了蒋水凉的话:
“王爷刚喝了一副消食的药,这会儿肚子里正唱戏呢。”
看微风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蒋水凉直替河间王难受。
对于吃撑这件事,她可谓是经验丰富。知道即使吃了消食的药,也要打嗝放屁折腾几个小时,才能去厕所里排净毒素。
河间王生得一副神仙美颜,平日里又被太傅灌输了一脑袋的君子之道。
所以,让他当着微风和骤雨这两个小丫头的面放屁,那比让他跳油锅才难。
蒋水凉猜到河间王的难处,便摆出架子把微风骤雨都支了出去,屋里只留她一人。
“王爷,现在屋里没别人了,你肚子的邪气就放心大胆的往外排吧。越早拍完,越早解脱。”
河间王连着打了几个嗝,表示自己听从了蒋水凉的建议。
“管打嗝,要打到什么时候去?该放屁就放屁,别害羞嘛!”蒋水凉本想温言细语地安慰河间王一番,但话到嘴边,却又忍不住想笑。
河间王把头偏向床里,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蒋水凉只好帮他再下一遍决心:“王爷,要不我把姜姬给你唤来吧。让她把道家那套辟谷之道教给你,你学会了,这辈子就不用烦心五谷轮回之事。”
河间王的肠胃被气撞的实在是疼,又被蒋水凉那话一激,当时就忍不住了。
噗噗两声后,河间王羞红了脸,却也放飞了自我。
一时间,卧室里噼里啪啦的,像是开了一场小型的爆竹交流会。
待到下午,河间王肚子才舒服了起来。
见河间王又是好人一个,蒋水凉整理好因憋笑而扭了几个弯的肠子,正式的给河间王过起生日来。
之前亲手做的寿面,已经坨在一起没法吃了。蒋水凉只能就着养胃的白粥,把荷包送了过去。
河间王知道蒋水凉不善女红,猜这荷包应该是出自他人之手,所以不提技法,只谈寓意。就着鸳鸯戏水的图案,说了几句柔情蜜意的话。
蒋水凉听得喜笑颜开,正准备请河间王去视察她花了一两银子搭的秋千,就见河间王鬼鬼祟祟的掏出一本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