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水凉就这么一路忙到了腊月二十九。
期间虽日日与河间王一起吃午饭,但两人皆是身心俱疲,又藏了一肚子心事,所聊话题就被限制在了“今天中午的菜怎么样”上。
一段时间过后,蒋水凉先觉出不是滋味来了。
这窗户纸还没彻底揭破,两人还分坐两端,不停地往窗户之上戳眼儿呢,怎么就聊起这么老夫老妻的话题来了。
于是,在腊月二十九这天中午,蒋水凉打算做点什么,改善一下这种情况。
可巧了,河间王跟她想的一样。
蒋水凉才坐到桌边,碗还没端起来,河间王就迫不及待的说:
“下午,我们出府逛逛吧。”
其实河间王一直记得蒋水凉想出府的事情,也做好了微服出府的准备。只是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
虽然在日常工作外,只加了一项邀请边军将士的活,但河间王却觉得工作量翻了几倍。每日里公文铺天盖地的砸过来,让他茶都喝得了。
蒋水凉虽然不曾抱怨过,但从她中午吃饭都一粒粒往嘴里送的样子,就知道也是累的不轻。
就这么一天拖一天,直到腊月二十九,河间王觉得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走。”蒋水凉说走就走。饭都不吃了,放下碗就去换衣服。
“这么急?吃完饭再去吧。”
“家里的饭都吃腻了,出去吃。”
河间王被蒋水凉这句“家里的饭”说得心里暖融融的,也就没顾得上纠正蒋水凉的思维误区。
结果出了门,走了半条街,蒋水凉就傻眼了。
街上一片萧条,除了医馆,其他商铺都关门了。
当地人的年货大采购早已结束,再懒惰的人家,腊月二十七八也把饴糖之类的小零嘴买完了。到了腊月二十九,所有人都在家里忙碌着准备迎接新年。
蒋水凉忘了,自己能在大年三十叫到外卖也才没几年。小的时候,很多商店也是卖完年货就关门,一直关到正月十五才开门。
蒋水凉的肚子饿的叽里咕噜的乱叫,各家各户飘出饭香味又爬出院墙,在街上探头探脑的,勾得蒋水凉眼珠子也叽里咕噜的乱转,四处寻找着能填肚的东西。
“阿凉再忍忍,县衙那边应该还有店铺开着。”看着目露凶光,一副想要去抢街上玩耍的小孩子手里烤地瓜的蒋水凉,河间王忙出言安抚。
“县衙在哪?那边比王府还热闹吗?这个时候还有饭馆开着?”蒋水凉的问题一大串。
之前她嫌弃河间王府不如人民公园,等出了王府,走上三十米,就觉得这自由的空气着实不怎么滴。
王府里的路面好歹还铺着青石,但县城里的其他路却是实打实的土路。冬天冻着还好,等到了夏天,一下雨,不知道要泞成什么样呢。
怪不得王公贵族官老爷们,出门都要摆着仪仗,原来是走路成本也不低。
走了不到一条街,蒋水凉专为与河间王压马路准备的,镶着玛瑙、缀着兔毛的白底绣花小靴子,就成了土黄色。
路面还不平,坑坑洼洼的,稍不留神就会崴了脚。
这一路,蒋水凉走得是小心翼翼,又了然无趣。因为风太大了,又冷,她跟河间王具是包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没法说话。
直到在县衙前的街上,找到了一家还开着门的饭馆,进了包间坐在炭火旁,摘了帽子脱了斗篷,一杯热茶下肚,蒋水凉才缓过一口气来。
这间店铺之所以开着,完全是为了做衙门的生意。
春节期间,衙门里的老爷虽都休息,但底下当差的却得轮流值班,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过节嘛,大伙聚到一起喝酒赌钱的,容易闹出治安事件。加上熊孩子们瞎鼓捣出来的各种违规烟花爆竹,不一定点了谁家的柴火垛。
反正春节期间,大案子基本没有,小麻烦却不少。
差人们城东城西来回跑,本就辛苦,再回首一下一年来的辛劳,就想慰劳一下自己。过年时手头又有些闲钱,加之又没有人抓公务人员上班时间喝酒,差人们办完差都要先吃喝一顿,再回衙门。反正衙门里也没有上官等着复命。
别看差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可这小店还是能在春节期间挣上一笔。
既然是做着赚钱的打算,店里的食材还是备的足足的。
河间王带蒋水凉过来,单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是解馋。所以两人点了两三道时令菜也就够了。
借着等菜的时候,河间王给蒋水凉讲起了信都县的布局。
由于地处平原,信都县城修得比较规整,大体上是个长方形。
东南西北各开一座城门。城墙的四个转角上,还各有一座角楼。
城南北两门之间连通的道路,是信都县的主干道。
主干道以西,是以县衙为中心扩展开来的西城区,是信都县政治文化中心。
主干道以东,是以河间王府为中心扩展开来的东城区,是信都县高档住宅和商业区。
平日里,河间王府一干人等,主要活动范围就是东城区北部,也就是河间王府周围的两条街了。
这围绕着河间王府的两条街,可谓是信都县的上东区。商铺林立。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从河间王府出来,有路直通县衙。
县衙也在西城北部。
这就导致,城北要比城南繁华一些。
但由于信都县面积并不算大,城内的贫富差距也没有彻底拉开。城南的居民虽多为平民,但还是能跟城北共饮一河水。
此次河间王为蒋水凉安排的游览路线就是绕着城北走一圈。
“王爷,城北有什么好玩的吗?”蒋水凉囫囵着把菜往嘴里塞。
电视剧果然又欺骗了她,民间小馆的滋味根本比不上王府的厨房。都不用到拼厨艺那步,单是原料就差了很多,而且油盐皆是舍不得多放一点,吃起来没滋没味,非常有益身体健康。
河间王对这些吃食自是不感兴趣,见蒋水凉问起,立刻就放下筷子:
“书院,鼓楼,节烈祠,定风塔,这都在县衙附近。”
这些都是无趣的,蒋水凉心里想。
她相信,这些地标建筑,在河间国人,乃至河间王眼中,都是极好的去处。可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旅游时这些早就看腻了。她更愿意去勾栏瓦舍一类的地方,看看热闹,看看人。
但此时,她也没法提出这深入群众的要求。
首先,群众都在家等着过年呢,街面上看不到几个人;其次,河间王竟真的孤身一人带她出来玩,她总觉得不太安全。
好在河间王选的这几个地方,都在县衙附近,治安应该会好一些。
“那王爷,咱们就在这几个地方逛一逛,逛完就回去。”蒋水凉说道。
“这几个地方现在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看墙皮。吃完饭消食的功夫,就能逛完。”看来河间王另有准备,“咱们要玩,还是回东城去。去祭坛。”
“祭坛?祭坛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个求雨的地方吗?”蒋水凉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祭坛在信都县城东,主干道旁。河间王每年都要穿着礼服去十几次,出席各种封建迷信庆典,可谓是轻车熟路。
除了举办各种官方的祭祀活动外,祭坛也是信都县各类民俗活动的举办场所。是以祭坛旁的打谷场的一侧,陆陆续续修了很多老少咸宜的娱乐设施。其中就有让河间王心动不已的大秋千。
蒋水凉实在不知道,自己要用何种表情去面对河间王准备的这个惊喜。从小玩游乐园里那些高空项目长大的她,对秋千的记忆只停留在小区健身器材区,几个奶娃娃排队的场景。
“王爷喜欢秋千?”
“喜欢。每年秋天,庆祝丰收的时候,我祭祀完天地后,先假装回府,再半路换一辆马车,折回来看他们比赛荡秋千。”说这话的时候,河间王眼里都快放出七彩的光了。
“王爷既然喜欢,咱们在府里修个更大更好的。反正临月院要空下来了,我们就在那儿修。”
“河间王是不能玩秋千的。”
“为什么?”
“小的时候身体不好,被人护得密不透风。在他们嘴里,荡秋千是件危险的事情,不能做。”河间王说道,“现在我是河间王,荡秋千又成了件失仪的事情,还是不能做。”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荡秋千只是一件小事。他们就是不断的通过这种小事规训你,让你失去自我,乖乖听他们的话。”
“阿凉说的没错。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什么叫只能这样。回去我就搭一个,让你天天陪我玩。”
“太傅怕是第一个要站出来反对。”
“那你就让他来问我。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他一个老头子,整天盯着我这个小寡妇做什么。”
说完,蒋水凉也不待河间王回话,直接拉起河间王的手,把河间王推上秋千。随后她自己也坐了上去,双脚用力一登,秋千就悠悠晃晃的荡了起来。
第一次荡秋千的河间王,坐在上面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握着缆绳,还是握着蒋水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