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侍卫迟迟不来开门,那蒋水凉与河间王只好就着中朝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反正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蒋水凉决定探探河间王的底线。她不知道河间王是否记得,相亲宴那晚喝醉后,对她说的那番话,但她想知道答案。
虽然很危险,但蒋水凉只有知道河间王对于皇太弟这件事的打算,才能决定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王爷,中朝为什么要监视咱们呀?”
“因为他们是一群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所有的藩王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从这个评价能看得出,河间王恨不得把中朝一锅端了,
“天子分封诸侯,乃是顺应天道。而中朝那帮人,不效仿周公之美,反而向往秦王暴政。整日上蹿下跳的,想要彻底废除藩国。岂不知由藩王拱卫皇室,开疆拓土,传播礼乐,才是国祚绵长的根本。”
蒋水凉觉得但凡河间王长得难看一点,她怕是要立刻投效中朝。
多年的基础教育,已经把“大一统”的观念,深深地刻入蒋水凉的骨髓中。
河间王这种维护分封制的思想,在她看来,那就是在阻挡社会进步,必将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
换作是其他人,蒋水凉一定会拍手称快,可这螳臂当车的是她的心上人,她就不能做壁上观了。
她得拉河间王一把:“我不懂这些事情,但或许,中朝的人也是为了大夏好呢。”
“哪有什么一心为公!他们推崇郡县制,不过是为了扩大手中的权力。如果权力都集中在他们手里,皇室也就成了他们的提线木偶。”
“王爷说得有道理。”蒋水凉可不敢讲什么中央集权的好处。
因为分封制涉及了河间王的根本利益。有这个基础在,蒋水凉想对河间王进行思想改造,基本没戏。
就算河间王接受了中央集权的思想,打算彻底贯彻郡县制的道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但这场变革的流血牺牲,也不能自他始呀。
历史的车轮不会停止,河间王也不会转弯。蒋水凉能做的,就是在车轮到达之前,在河间王身后挖个坑,及时把河间王扑进去,让他免于粉身碎骨的命运。
不过这事倒也不急。历史的车轮还在京城漂移呢。三五七年内,还到不了河间国。
但代表着车轮的中朝,伸入河间国的触角,却不好就这么视而不见。
“皇上也任由中朝胡作非为吗?”蒋水凉问了个尴尬的问题。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中朝虽然有贪权的心,但他们还是在皇上的掌控中的。”看起来河间王对自己哥哥执政能力,非常有信心。
“那这么说,监视咱们,也是皇上的意思呗!”
“皇上不会如此对我的。也没必要如此对我。在皇上那里,我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根本不配他浪费一点心思。”
“王爷确定监视咱们绝对不是皇上的意思?”
“确定。”
“皇上是不是抓着你什么把柄呢?”除此之外,蒋水凉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了。
“就当是吧。”
“那皇上应该知道中朝在监视咱们吧?”
“知道。”
“他也不管管?”
“这种小事,他不需要过问。”
“哦!那既然中朝监视咱们,皇上不管。那咱们收拾中朝,皇上也不会管,是吧?”
“嗯。之前的种种我都忍了。但这次,他们竟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与面对太子时的妥协回避不同,河间王在中朝问题上,表现得很有攻击性。
真是奇怪。
如果河间王对“皇太弟”不死心,那他最大的对手应该是太子才对。
可他对太子并无芥蒂,反而对中朝耿耿于怀。
蒋水凉想起了那晚河间王半梦半醒间,说的一句话。
“可后来呢,因为别人几句话,他竟把我抛弃了。”
结合上下文与河间王对中朝的态度,蒋水凉终于明白了,说动皇上,让河间王失去“皇太弟”之位的,应该就是中朝。
补齐了这个关键信息的蒋水凉,可谓是一通百通。
她不仅了解了河间王与中朝之间的敌对关系,更想明白了宋汐费尽心机寻找诏书的真正目的。
中朝想要得到诏书,并非是为了江山稳固,更不是要保护河间王。他们是想把这份诏书,当作挑拨河间王与太子的武器。
河间王曾说过,他与太子一起长大,关系还不错。虽然太子现在对他有所怀疑,可等太子继承皇位后,纷繁复杂的朝局,人心叵测的重臣,会让他想起河间王这个有钱的小叔叔来的。
万一河间王与太子又热乎了起来,他们岂不是就危险了。
为了彻底断绝这种可能,他们会在太子登基后,把诏书给太子看,逼迫太子疏远,甚至是除掉河间王。
这招借刀杀人真是好。
如果太子受了他们蛊惑,杀了河间王。从此又有杀害至亲的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他们便可以借此控制太子。
也不知道他们是一两个人,还是一群人。
面对这样的蛇蝎心肠的对手,河间王确实不能坐以待毙。
“王爷打算怎么办?”蒋水凉问道。
“先找到那个中朝内侍,通过他挖出中朝在河间国的奸细,找到中朝监视我的证据,然后就去找皇上告状。”
闹了半天,竟是告家长这招:“王爷,你不说皇上不管中朝监视咱们的事吗?”
“那是没闹到台面上来。我要是闹出来,其他藩王也会借此给皇上施压的。到时候,皇上要是不想将我们都杀了,就得从中朝找两个倒霉鬼,把这黑锅扛下来。”
“王爷这计划不错。”蒋水凉觉得河间王这招看起来简单粗暴,其实余韵悠长,
“说不定到那时,中朝内部会为了甩锅,来一场小内讧呢。不管最后倒霉的是谁,平衡一旦打破,芥蒂一旦产生,剩下的人一定会斗起来。到时候我们推波助澜也好,火上浇油也罢,总之是不会再被动挨打。”
“怪不得‘齐家’要在‘治国平天下’之前。阿凉这套管理王府内院的手段,用在京城也一样不落下成。”河间王的这句真心赞叹,精确的拍在了马腿上。
蒋水凉立刻放弃了大局,斜着眼阴阳怪气的说:“王爷的意思是说我上不得台面?”
“我是说阿凉巾帼不让须眉。”河间王一看事情不对,立刻转移话题,“阿凉,那个中朝内侍叫什么名字?”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把真名告诉我。”蒋水凉不愿说出宋汐的名字。她觉得河间王或许会介意这件事。
“那总要有个称呼吧。”
“他说,他叫宋汐。”
“宋夕?”河间王冷笑了一声,“中朝真是用心良苦啊!”
“正是这个名字让我产生了警觉。”蒋水凉顺口胡说道。她才不在乎宋汐叫什么,只看脸,她就知道宋汐不是个好人。
“他长什么样?”
“他长了一双狐狸眼。皮肤很细腻。说话时有鼻音。”蒋水凉想了想,“王爷说一句京城话给我听听?”
“我不会说京城话。”
“可你不是从京城来的吗?”
“京城是京城,皇宫是皇宫。”
“那你跟我说一句宫里的话。”
河间王回忆了一下,说了几句小时候常说的话。
蒋水凉听完,觉得河间王可爱之余,也笃定的说:“我确定,宋汐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他的个别用词和语调,与王爷完全一样。王爷或许见过他呢。”
“我没有见过他。中朝绝不会派一个我见过的人来。”河间王说道,“阿凉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信都县就这么大。我们很快会抓到他的。”蒋水凉把头靠在了河间王的肩膀上,“他对我还是挺客气的,王爷要是抓到他后,别打他行吗?”
“嗯。”河间王嘴上答应的痛快,心里却在想,要把宋汐先片成片,再剁成块。
他基本可以确定,宋汐就是那个他一直在找的人。
怀着即将大仇得报的愉悦,河间王与蒋水凉依偎在一起,共享着体温与睡意。
河间王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的两个贴身侍女,却眼睛瞪得像铜铃。
两人回到房间后,把蒋水凉所求之事分享整合了一番。
如果按照蒋水凉原定的设想,现在两人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可蒋水凉误入库房,却让事情复杂了起来。
“小微风,你说蒋嬷嬷要干嘛呢?”骤雨实在是想不通,蒋水凉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小何锁在一起。
“或许蒋嬷嬷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小何说?”微风说道,“你也知道,小何总是躲着蒋嬷嬷。”
“估计是跟宋月那个作精有关。你听说了吧,王爷打算把庄子里的嬷嬷请上来,让她们去管教宋月。这次宋月不脱几层皮,是过不去的。”
“难道蒋嬷嬷想要让小何去王爷那里求情?”
“我觉得不是。蒋嬷嬷可能是要让小何主动去退亲,所以才会把小何骗去小库房。”骤雨说道,
“你想啊,如果小何不肯答应,嬷嬷肯定会暴打他一顿的。小库房隔音那么好,小何就算喊破嗓子都没人救得了他。”
“也是,小何文文弱弱的,看着就不是嬷嬷的对手。”
“只是不知道嬷嬷揍完小何,要怎么离开。她也没让我去开门呀。我要不要去看看?”
“你放心吧,嬷嬷肯定安排了其他人给她开门。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去领赏钱呢。”
微风想得没错,确实有其他人来开小库房的门。
正月十五的早上,微风和骤雨一出门,就看到了小库房门口的侍卫。
她俩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其他着急领赏的下人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站了一院子。
侍卫们看着这一院子的人,也傻眼了。
他们还没来记得把河间王从小库房里放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