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一身白衣的河间王站在小径的尽头。
这个结合了“要想俏一身孝”和“月下看美人”两大中国传统爱情片必杀的镜头,再配上河间王那张宛若天仙的脸,瞬间就让蒋水凉的心被一万根丘比特之箭穿透。
蒋水凉只觉得胸中的那只小鹿,已经破心而出,正堵在她的喉头,让她无法呼吸。
单身二十五年的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想恋爱的冲动。
月光下,头上缠着白布的蒋水凉站内侍身后。
这个结合了“神情古怪的女子”和“凄冷的月光”两大中国传统恐怖片必杀的镜头,再配上蒋水凉惨白的面庞和乌青的眼圈,立刻让河间王打了个冷战。
青白色的月光,映在蒋水凉青白色的脸上。这本该倍感凄凉的画面里,却突兀的出现了一道炙热的有些露骨的目光。
那是蒋水凉望向河间王的目光。
河间王感受不到蒋水凉那充满十八禁的内心,却能感受到蒋水凉瞳孔里火焰般的光。
这光,让河间王想起蒋水凉刚入府时的模样。
生于市井的蒋水凉,最初并不适应河间王府的工作与生活。新寡的她,处处碰壁,事事搞砸。十五岁的她又有一股不畏苍天的倔强。
最终她的倔强打动了康奶娘。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未老先衰,可在32岁的一天晚上,康奶娘还是被晚饭时的牛肉折磨的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接受了自己的消化功能开始衰退的事实后,康奶娘决定培养一个接班人,来帮助她一起管理河间王府。
可伯乐常有,千里马却不常见。康奶娘寻遍了整个河间王府,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正在她打算向宫里求援的时候,蒋水凉出现了。
对于河间王府,乃至京城,蒋水凉都是个实打实的外人。
她无依无靠,也无牵无挂,出身市井却性格纯粹,只要教导得当,必定能成为河间王的左膀右臂,帮河间王抵挡未来定会出现的糖衣美人。
于是,在考察了几个月后,康奶娘就把蒋水凉破格提升为负责厨房的管事嬷嬷,并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五六年。
在那段时间里,每天河间王都是随着蒋水凉的吵闹醒来,再伴着蒋水凉的笑声入睡。蒋水凉带来的烟火气,对于有病在身难见外人的少年河间王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欢愉。
可最终这种欢愉还是被权利所吞没,随着蒋水凉在河间王府内权利的扩张,她慢慢的变得沉静下来。
拐点就出现在两年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月色静谧的夜晚。蒋水凉对正在散步的河间王讲,她午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敲碎了自己的牙齿。
第二天,蒋水凉就搬出了曾经的新房,也不再去对宋宜仲问安。
之后的日子,虽还按部就班的过着,可蒋水凉却越发沉默起来。特别是最近半年,蒋水凉的脾气是与日俱增的暴躁,目光也是与日俱增的冰冷。
但今晚的月光,好似一切都变回原状。
往昔的回忆让河间王有些欣喜,快步走到蒋水凉面前,笑着问:“在想什么?”
“你。”面对河间王突然的发问,蒋水凉不自觉的把实话顺了出去。
说完,蒋水凉立刻意识到了不妥。
面前这个翩若仙人的男子,是她的老板,是她未来安稳生活的指望。如果不想跟临月院的姬妾一个下场,千万不能乱想。
“想我什么?”说话间,河间王摆手让内侍都退的远远的。
蒋水凉把心里那只小鹿一棒子打晕后,摆出一个最职业的微笑回答道:
“我在想王爷对临月院的惩罚有些过重了。”
“是么?”提起临月院,河间王的声音有些不悦:“关起来不好么?免得她们害了一个又一个。”
“这只是李姬和我的矛盾,其他人也是无辜的。”
“咱们进去说吧。”河间王并没有继续临月院的话题,而是牵起蒋水凉的衣角,向屋内走去。
那个词怎么说来的?
对,雏鸟。
此时的河间王,牵着她的衣角,就如一只雏鸟一般,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保护。
从河间王的动作来看,两人还真有那么点姐弟情深的意思。
怪不得蒋水凉在河间王府里那么威风,原来是狐假虎威啊!
初入职场时,性格直爽的她因为资历尚浅,没少被人欺负。等她摸索出其中的套路,打算来个绝地反击时,就出了意外。
没想到一朝穿越,老鼠变成猫,她也有了欺负人的本钱。就算她没有欺负人的意愿,也不耽误她在心里暗爽。
胡思乱想中,蒋水凉就跟着河间王进了寝殿。
虽然蒋水凉觉得“寝殿”这个词有点暧昧,但说“卧室”的话好像更暧昧。
果然,河间王的寝宫延续了整个石榴堂的混搭风格,乍一眼望去,跟进了雷剧片场一样。这种雷剧风的装修,多看两眼,都会让血压升高。
“李姬胆敢伤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何刺史送进来的。”河间王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何刺史那个人你也知道,向来小心眼。我要是重罚李姬,他定然会多想。”
何刺史?
这又是谁?
怎么又出新人物了?
这人是打酱油的路人甲,还是后面会常出现的重要人物?
种种疑问,让蒋水凉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许是一直在偷瞄,河间王立刻发现了蒋水凉的异样。
他问:“怎么了?为什么皱眉?是怪我对李姬的惩罚太轻了吗?”
“没有。”蒋水凉随口胡诌了个借口:“只是觉得屋里有些刺眼。”
“你来的时候,我正在处理公事,就多点了几盏灯。”说罢,河间王转头就吹熄了身旁的蜡烛。
蒋水凉也不敢直说,刺眼的不是灯光而是审美这种话。只能看着寝殿内的灯,随着河间王的移动,一盏盏熄灭。
光线暗下去后,寝殿内看上去正常多了。可光影浮动之间,蒋水凉心中被打晕的那只小鹿又醒了过来,跃跃欲试的,让蒋水凉有些坐立不安。
为了平息胸中的躁动,蒋水凉只好没话找话:“王爷在忙什么公事?”
“算账。”
“算账?这种事情还要王爷亲自来做?”这么大个王府总不至于连个会计都没有吧。
“嗯?”
河间王一个“嗯”字出口,蒋水凉就知道要遭。身为河间王的心腹,这种事情她肯定是知道的呀。
好在,她还有杀手锏。
“这次历经生死,让我忘记很多事情,所以……”
“忘了什么?”河间王不缓不急的走回来,坐到蒋水凉脚边,仰望着蒋水凉。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记得什么。”
“那你记得什么?”河间王无意似地把手放到蒋水凉的膝盖上。
“我记得骤雨,记得微风,记得临月院。”蒋水凉转移起了话题,“临月院里的都是一些小姑娘,虽然有时过于活泼刁蛮,但她们都不是坏人,不该在囚禁中了此一生。”
河间王没有问及蒋水凉为什么不记得自己,而是顺着蒋水凉的话说:“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王爷要是不喜欢他们,就把她们都送走吧。”
“如果她们知道你与我说这个,怕是会排着队来砸你的头。她们不想走,我也不能让他们走。”
“为什么?”
“如果我把她们都赶走,送她们来的人就会多想。想的多了,难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河间王说道,“我已经四年没有回过京城了。”
“我不太懂这些。”蒋水凉嘴上说着不懂,心里却明白得很,远离京城的藩王就算再受宠,也抵不过近臣的谗言。
“有什么不懂的。爱若珍宝,弃如敝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要不然,给他们找点事儿干吧。累了,也就没有心思闹别的了。”
“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我同意了,结果呢?”提起临月院,河间王的脸上就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这件事以后再议吧。”
“以后再议,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议的意思?”
“差不多吧。”河间王笑着答道。
虽本意是转移话题,但河间王的答案,还是让蒋水凉有些不太舒服。她习惯性的低头,掩饰自己的不悦,却发现,河间王坐的位置实在是刁钻。想逃开河间王的注视,怕是只有像恐怖片里一样,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头。
“算了,既然你不喜欢,这次就算了吧。”看着蒋水凉那副别扭的样子,河间王还是心软了,“不过你要管好他们,不要让她们出现在我面前。”
“会的。我一定会看好她们的。”
“除了临月院,你还记得其他事情吗?比如我。”河间王把话题又带了回去。
“记得呀!”
“撒谎。你不记得我了。”这责怪的话语,却被河间王说出了一丝撒娇的味道,“如果你还记得我,记得临月院那些人对我做的事,你就不会替她们求情了。”
蒋水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河间王越是说她不记得,她越是嘴硬不肯承认:“我还是记得一些的。”
“记得什么?”
“我记得王爷是皇上和太后最宠爱的人,是南夏最尊贵的人;记得王爷的生日是九月初八,今年就要满二十岁了。”好在之前跟骤雨打听了一下,“我还记得王爷喜欢吃梨糕,喜欢石榴花,喜欢下雨天,喜欢……”
“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