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河间王说不着急，但抬着头等下雨，明显不是蒋水凉的风格。
第二天一早，蒋水凉把模具给了宋月后，便开始翻查府内人的档案。
如她之前所想，有了方向后，嫌疑人并不难找。不过大半天的时间，蒋水凉便锁定了目标。
嫌疑人是一位姓楚的嬷嬷。
说起来也是奇怪，从档案和走访结果来看，楚嬷嬷曾是蒋水凉职场上的最大竞争者，可蒋水凉却对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蒋嬷嬷真的不记得她了？”乔妈妈有点难以相信。
楚嬷嬷也是个寡妇，年纪比蒋水凉大了十多岁，曾有个儿子，后来夭折了。
所以，关于楚嬷嬷的事情，蒋水凉没有找微风和骤雨，而是去照水门，与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嬷嬷们打听。这些嬷嬷都是府里的老人，在厨房这种权力与八卦的中枢沉浮多年，对于府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往事，她们比所有人都清楚。
“说来真是奇怪，我能想起五年前跟乔妈妈一起开小灶的事情。对楚嬷嬷却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蒋水凉说道。
“要不怎么说蒋嬷嬷不输男子呢。就这个只记人好的胸怀，就了不得。”乔妈妈这句吹捧的话里，还是有关键信息。
“我与楚嬷嬷有矛盾吗？”
“这已经不是你与楚嬷嬷的矛盾了，是那些白领钱的嬷嬷与我们干活的婆子之间的矛盾。”乔妈妈如实回答。
蒋水凉想起了照水门竞争上岗的事情。府内的婆子确实是分成两大派的。
“这事儿我也不太记得了。”蒋水凉问，“看样子是我们赢了吧？”
“这是自然。”乔妈妈见没外人，便说起了妇人间喜闻乐见的话题，
“当时康奶娘对你们的态度虽差不多，但楚嬷嬷毕竟是京里来的，自觉高我们一头。大伙都没觉得咱们能压过她去，但谁也没料到王爷对嬷嬷情有独钟啊。所以说呀，这府里还是要看王爷一个人，咱们只要把王爷伺候好就成。”
“乔妈妈就不要臊我了。”当着婆子们的面，蒋水凉倒也不扭捏，“咱们跟楚嬷嬷对上，是两年前的事情吧？”
“还要更早。头四五年前我便跟着嬷嬷一起，与那姓楚的斗法。两年前嬷嬷都赢了。楚嬷嬷因为诋毁你被一撸到底，咱们这些干活的婆子算是扬眉吐气了。那些给王爷秀手帕缝袜子的老东西，再也不敢端架子，给我们脸色看了。”乔妈妈说道，
“不过，调咱们来照水门之前，嬷嬷的态度，还是让我有点多心。我以为你又跟楚嬷嬷和好了呢。”
“我？”蒋水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年前照水门换人的事情，跟楚嬷嬷有关系？”
“嗨，看我这人，又忘了嬷嬷失忆的事情了。嬷嬷不要怪我愚笨。”乔妈妈清了清嗓子，活动了一下腰骨，做出一副长篇大论的架势。
原来，这楚嬷嬷与蒋水凉的关系，还是挺复杂的。
蒋水凉初入府时，正赶上楚嬷嬷幼子夭折，两个凄凄惨惨的女人，自然就产生了联系。
最初的三四年，两人的关系十分和睦，有来有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楚嬷嬷大蒋水凉十多岁，平日里自是一副姐姐的做派，对还是个孩子的蒋水凉很照顾，在公事上也给了她不少的提点。
可第五个年头，随着康奶娘的介入，两人关系慢慢变质了。
康奶娘需要一个接班人，但她却培养了两个继承者。
虽然康奶娘没有额外表示过什么，但楚嬷嬷并没有把蒋水凉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年纪大压得住场面，经验足理得清人情。蒋水凉一个贫民家庭长大的小丫头，虽然伶俐，给自己做个副手就算是抬举她了。
其实蒋水凉也是这么想的。无论是感情上和理智上，她都不想跟楚嬷嬷争内院掌事的位置。在她看来，楚嬷嬷做了内院掌事，对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人心总是易变的。
单方面的退让，并没有让和平维持多久。
蒋水凉与楚嬷嬷的战争，是在蒋水凉入府后的第六年打响的。
一开始，蒋水凉是处于绝对的弱势。
在确定康奶娘的态度是两不相帮后，府内掌事的嬷嬷便都投入了楚嬷嬷的麾下。因为在她们看来，康奶娘的两不相帮，其实就是在帮楚嬷嬷。
那段时间蒋水凉是举步维艰，连喝杯茶都要斗智斗勇一番。
可不到半年，形势就逆转了。
第一批归入蒋水凉麾下的，是府内的粗使丫鬟婆子。别看这些人整日干粗活，没什么地位和心眼，但她们是王府后院的绝大多数。
这些粗使丫鬟婆子全听蒋水凉指挥，蒋水凉想架空谁就架空谁。
有两个在楚嬷嬷那里不受重视的掌事嬷嬷，见事态反转，立刻调转了风头，投入蒋水凉的门下。更多的人是骑在墙头上，做了墙头草。
可就算是这样，楚嬷嬷仍旧占据了优势地位。她利用手中的权力，对蒋水凉的人连拉带打，蒋水凉虽然见招拆招应付得来，但一直无法真正组织起什么有力的反击。
谁也没想到，终结这场内斗的竟是河间王。
两年前，蒋水凉在府外被人拦住当街求亲的事情，让楚嬷嬷觉得彻底打倒蒋水凉的时机到了。
楚嬷嬷在府内大造舆论，发动全力向蒋水凉进攻。可没想到，因此惹恼了河间王。河间王一句话，就让康奶娘把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全打回了原形。包括楚嬷嬷在内的几个掌事嬷嬷，被一撸到底，其他人则被赶出了王府。
从那时起，楚嬷嬷就变成了一个无职无权，在康奶娘的屋子里给河间王缝袜子的老嬷嬷。蒋水凉则摇身一变，成了内院二号人物。
谁也没想到，几个月后蒋水凉竟与楚嬷嬷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了。
虽然蒋水凉没有放弃手中的权力，但又与楚嬷嬷走动了起来。两人常在一起吃酒聊天。
这看似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施舍并没有维持多久，乐成别院的刺杀后，蒋水凉除了将姬妾们都关进了临月院，还将楚嬷嬷与其一众死党以照顾康奶娘为由，软禁了起来。
当乔妈妈以为这是蒋楚两位嬷嬷最后的结局时，蒋水凉竟又与楚嬷嬷见了面。
见面后，蒋水凉对外透露，想去河间王那里求情，将楚嬷嬷一干人等放出来。
可没等蒋水凉把这件事付诸实施，她便受了伤。醒来之后，竟然失了忆，将楚嬷嬷抛到了脑后。
蒋水凉听完乔妈妈的故事后，有些理解从微风口中听来的有关自己的第一版人设了。
除了身体的原因，永不停止的后院内斗也在时刻磋磨着蒋水凉的精神。在这种压力下，蒋水凉只是愈发暴躁，脾气阴郁，已经算是幸运了。换个人怕是要抑郁了。
乔妈妈虽一直在说，康奶娘两不相帮，但蒋水凉就算用小脚趾都能猜得出，她与楚嬷嬷的决裂，定是康奶娘一手导演的。
楚嬷嬷从来都不是康奶娘选定的继承人，在康奶娘眼中，楚嬷嬷不过是一块磨刀石而已。蒋水凉只有经过楚嬷嬷的磨练，才能变得锋利尖锐，所向披靡。
离开照水门时，蒋水凉已经确定了，楚嬷嬷的背叛，正是康奶娘一手促成的。
虽说受到楚嬷嬷牵连的，还有其他几个人，但是那几个嬷嬷并没有楚嬷嬷的能量。只有曾掌管内院的楚嬷嬷，才能有机会进出河间王的书房，并在府内各处安插奸细。
由于蒋水凉白天一直在四处闲逛，翻查档案，打听消息，中午并没有依照惯例与河间王一起吃午饭。晚饭也是在大厨房里，跟婆子们一起吃的。
直到掌灯时分，蒋水凉才闲下来，去石榴堂找河间王说话。
“阿凉还真是个闲不住的人。”河间王一天都没见到蒋水凉，自是满腹委屈，见到蒋水凉就抱怨了起来。
“我就是个劳碌命，闲着要生病的。”又查到了一个潜藏在府内的奸细，蒋水凉成就感满满，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河间王的阴阳怪气式的撒娇，她看着都舒心。
“看阿凉这个样子，应该是大有收获。”河间王见好就收，绝不得寸进尺。
“那当然。”蒋水凉接过小内侍呈上来的热茶，坐到了河间王身边，“王爷知道楚嬷嬷这个人吗？”
“楚嬷嬷？她做过什么？”河间王挥手让屋内的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
“她是跟着王爷一路从京城来的。在我接管内院之前，她一直帮康奶娘打理内院的杂事。后来在我被人当街求亲后，她在府内造谣生事，被王爷责罚了。”蒋水凉怕河间王想不起来，特意多说了几句。
“你被地痞骚扰后，有人在府内说你的闲话，这事我记得。我听到后有些生气，让奶娘狠狠的惩罚了她们。但具体都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河间王这事做的，真是符合他上位者的身份。因为一时喜怒，只用一句话便可以摧毁别人的人生。可到头来，他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
“阿凉，这个楚嬷嬷，还做过其他的事吗？”河间王问道。
蒋水凉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能唤起河间王记忆的点：
“这个楚嬷嬷是个寡妇，曾有个儿子。这个小男孩是与王爷一路来河间国的，不过刚来没多久，便夭折了。”
蒋水凉觉得，河间王当年还小，对大人们可能没什么印象，但一路同行的小孩子，他肯定会记得。
但她没想到，她的话刚说完，河间王的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