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水凉坐在床上,把宋汐的话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觉得可能是衣服上的酒气太重,影响了自己的思考,便下床去箱笼里找了套新的换上。
新衣服刚换一半,蒋水凉突然发现,这箱笼上灰不太均匀。
这几天她虽然惰于打扫,但自己屋子什么样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蒋水凉穿好衣服后,立刻检查了其他几个箱笼。与这个一样,有的地方一层灰,有的地方很干净。
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河间王在她喝醉后动过她箱笼。
河间王为什么要动她的东西,是在找什么?不对,是在搜查什么吗?
蒋水凉立刻想起了床下的那个小箱子。
对于这个箱子的存在,她是心虚的。
这几天采买食材,她从里面拿过钱。
蒋水凉本不想动这箱子里的东西,但她真的没有钱,之前把屋子里都翻遍了,也就找到两三枚铜钱。她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跟人借。
第一次从箱子里拿钱的时候,蒋水凉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
蒋水凉没有立刻去床下检查箱子,而是第一时间去检查了放钥匙的荷包。荷包上她做了记号,如果有人动过她会看得出来。
荷包原封未动。
蒋水凉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后,才从床下把小箱子取了出来。
小箱子上的锁也锁得紧紧的。
蒋水凉打开箱子,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也没少。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看来河间王只是对她好奇,或者说太喜欢她了,才会想要偷看她的东西。
小男孩儿嘛,第一次恋爱,难免患得患失。
蒋水凉自我安慰了一番,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但还是宋汐的话还是时不时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些有关河间王二十岁后丧心病狂的猜想,还是让她有些担心。
或许是酒喝的实在太多,也或许是宋汐的话让蒋水凉有了心结。后面连续几天,与河间王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蒋水凉都胃口不佳,也经常走神。
蒋水凉这边稍冷淡了一点,河间王那厢就跟被油煎了似的辗转反侧起来。
河间王一方面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蒋水凉不会发现什么;另一方面又后悔自己行事鲁莽,破坏了他与蒋水凉之间这种岁月静好的氛围。
他很讨厌自己这种凡事爱寻根究底求个明白的性格,但每次事到临头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总想揭破那温情脉脉的面具,看看下面是否有颗真心。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去探究蒋水凉的心了,他只想蒋水凉能尽快消气,两人还能和之前一样。
河间王常听人说,女人是要哄的。只是他活到这么大,只有人哄他,没有他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哄女人开心,也不好意思去找人问,只能在故纸堆里翻找答案。
而圣人们为了维持人设,提起女人来,也只会一句母慈子孝。
后来还是诗经给了河间王答案。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河间王决定,送些珠宝给蒋水凉。
他是这么想的。
既然蒋水凉收过别人的珠宝,那她肯定是喜欢这些的。她喜欢,自己就送更好的给她,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就在河间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蒋水凉却在发愁。
宋月要回来了。
宋月此人,乃是蒋水凉的小姑子,宋宜仲的小女儿,宋夕的小妹妹。
在河间王府既不是主人,也不是仆人,勉强能算上半个客人。为什么说是半个客人呢,因为客人是不会要主人家发月钱的。
宋月的想法,比她的身份还要复杂。
照理来说,身为河间王府乃至河间国第一名医的女儿,宋月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什么都不缺,可她永远都不满足。总觉得自己心比天高和命比纸薄。
虽说宋宜仲认为她在医学上没有天赋,但还是对她悉心教导,并早早让她与自己的爱徒何秉材订婚。
小何这个人在蒋水凉眼里,那真是钻石王老五。
身为何刺史的族亲,当然也是河间王的亲戚,小何他为人谦和,从不拿公子哥的架势。
医术上,他更是青出于蓝,很多宋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他都能剑走偏锋想出治疗方案。宋太医自己都说,假以时日,小何一定会成为名垂千古的良医。
小何最让蒋水凉喜欢的一点,是他长得非常英俊。英俊到蒋水凉与小何因公事见面时,河间王都要找个借口在旁边陪着。
小何如此优秀,对宋月还一片真心,言听计从的。
可宋月就是看不上小何。
就在蒋水凉受伤前半个多月,宋月突然对河间王表白。
并在河间王严词拒绝了她之后,跑到了信都县郊外的道观,闹着要出家。
当然,以上这些事情,不是蒋水凉自己想起来的,而是对她一直不闻不问的宋宜仲特意登门告诉她的。
在道观里住了小半年的宋月,早就受不了道观里那些规矩了,好不容易熬到快过年,给自己找了个“团圆”的台阶,回府来了。
对府内的情感关系了如指掌的宋宜仲,提前来跟蒋水凉打招呼,希望蒋水凉看在宋夕的份上,不要刺激宋月。过年后,他就给宋月和小何办婚礼。到时候让两人搬出去住,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宋宜仲走后,蒋水凉的脑中恍恍惚惚的飘出了一个画面。
一个小脸蛋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子,哭着把一封信摔在蒋水凉的身上。
根据这画面的提示,蒋水凉在屋内翻箱倒柜,终于在一条裙子的暗袋中找到了宋月的信。
信里宋月字字泣血,句句控诉。
都说长嫂如母,可蒋水凉嫁进宋家后,不仅不照顾自幼丧母的她,反而一心扑在事业上。最后竟为了升官发财,抢了她的心上人。
亏得她一直把蒋水凉当成知心人,时常向她倾诉寄人篱下的痛苦和对自由的向往。
这信看得蒋水凉一头雾水。
宋月寄人篱下的痛苦蒋水凉理解。
以宋宜仲的身份,就算在京城,宋月也算得上正经的官家小姐,各种宴席聚会上也会有个位置的。可到了河间国,宋月一直寄居在河间王府,身份尴尬不说,生活上也不如意。
毕竟河间王府内,事事是围着河间王转的。一个自视甚高的妙龄少女,站不到舞台中央,是多么痛苦啊。
宋月对自由的向往蒋水凉也明白。
虽然宋宜仲总说宋月在医学上缺少天赋,但她只是缺少给人看病的天赋,给牲畜看病的天赋她可是足足的。
下到鸡鸭鹅狗,上到豺狼虎豹,就没有宋月治不好的动物。当然了,就算宋月偶有失手,患者的怨言大家也听不懂。
自视甚高的宋月,觉得满身的才华,在小小的河间王府,甚至是新都县,都没个施展的舞台,可真是憋屈至极。
可这又是自由,又是痛苦的,怎么合并到一块,解决办法就成了要给河间王做小老婆了呢?
临月院那些姬妾的遭遇就在眼前,她还敢往前冲,怎么看都是脑子短路的症状。
蒋水凉是一百个不明白。
不明白归不明白,但蒋水凉还是打算听宋宜仲的,不去刺激宋月。
具体的执行方式,就是尽量不跟宋月见面。
因为要筹备过年的相亲宴,蒋水凉不可避免的要与河间王常见面。而且就算没有这个相亲宴,蒋水凉也不想取消与河间王的午餐聚会。
河间王那个人,温柔又博学,就算只听他讲经史子集也下饭。这么好的男人,这辈子怕是再也遇不到了,还能相见的时候,自然要多见几面。
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想见的没见到,不想见的却来了。
就在隋波告诉蒋水凉,河间王今天中午有很重要的公事要处理,不能过来吃饭的时候,宋月就推门进来了。
虽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蒋水凉不得不承认,宋月是个气质独特的美人。
不知是五官,还是动作神态,让宋月从里到外散发着一种无辜感。
就是那种无论她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都一定是无意,你都一定要原谅她的无辜感。
怪不得小何太医在她对河间王表白后,还能对她死心塌地的。
可惜,这种无辜感对蒋水凉没用。
因为宋月进来不敲门的行为,严重侵犯了蒋水凉这个现代都市女性的边界。
“嫂嫂。”看到有外人在,宋月还是规规矩矩的给蒋水凉行礼问好的。
“小妹回来了。公爹之前只说你今天回来,我还以为下午才能到。早知道晌午就到,我起早就去门口迎你了。”这种场面话,蒋水凉比她还会说。
“多谢嫂嫂了。”大概是来寻晦气的,宋月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僵硬。
还没等蒋水凉继续客气,隋波先开口告辞了。身为知情者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姑嫂二人之间这虚假和谐了。
果然,隋波走后,宋月的脸立刻拉了下去。
蒋水凉也懒得跟她客气,阴阳怪气的问道:“小妹刚回府,就来探望我,不知有何赐教啊?”
“你少装傻!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让你帮我保管的东西!”
“你回来的路上没听公爹说,我失忆了吗?”
宋月气鼓鼓地瞪着蒋水凉,仿佛在分辨她话的真假。
“我失忆了,你不是没失忆吗?屋子就这么大,你自己找吧!”
宋月得了蒋水凉这句话,立刻冲进内室,轻车熟路的往蒋水凉床下钻。
看着宋月麻利的动作,蒋水凉觉得,一个困扰她已久的秘密可能就此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