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水凉在侍卫的护送下,磨磨蹭蹭的走到关押李姬的地牢,又磨磨蹭蹭的走进了李姬的牢房。
闷热的牢房,锈迹斑斑的牢门,潮湿的稻草,李姬就如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牢门开合的声音,看守叫嚷的声音,蒋水凉有意放重的脚步声,都无法唤起李姬的反应。
蒋水凉走到她身边,清了清嗓子说:
“王爷让我来看看你。”
李姬还是一动不动,要不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后背,蒋水凉都怀疑看守为了邀功先把她打死了。
“你为什么要行刺王爷?”蒋水凉提高声音问。
李姬依旧不回话。
无奈,蒋水凉只好蹲下去,用手拨开李姬脸前散落的头发,想看看李姬是否晕过去了。
乱发后,李姬那双美丽的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的瞪着。之前眼中那飞扬的神采早已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她不是不回蒋水凉的话,而是惊恐到失去了语言能力。
李姬不是个胆小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把她吓成这样?
强烈的好奇驱散了蒋水凉心底里那点对李姬的排斥。她坐到李姬身旁,拉起她的手,细细地看着。
李姬的手跟她的人一样,美丽、修长。虽然现在指甲破裂,脏污不堪,但她的手上并没有刀伤。
刺伤河间王的是一把没有护手的短刀。刀既然被河间王的肋骨卡住了,那么惯性之下,持刀者的手定然会被划伤。
之前的种种猜测和李姬完好的双手足以证明,刺伤河间王的,并非李姬。
事到如今,让蒋水凉稀里糊涂的看着李姬成为替罪羔羊,是不可能了。
于是蒋水凉眼睛一闭,心一横,俯下身来,小声对李姬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蒋水凉的话,让李姬的眼中挣扎出一丝光亮,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我只想吓唬你一下,有人推了我,我才失手砸到你的。”
“之前的事情我们先不提了。”蒋水凉回过头去看了眼站在外面的看守,压低声音问道,“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为什么会去找你?”
“王爷来问我打你,是不是有人指使。”李姬说道,“我正回这话,一个黑衣人就从窗子里跳进来,拿着刀刺向王爷。王爷躲闪不及,便被他刺中了。”
“怎么可能?骤雨说她进门的时候,屋里只有你和王爷两个人。”黑衣人?蒋水凉清楚的记得骤雨并没有提到什么黑衣人。
“那黑衣人被王爷杀了。”李姬说道,“我没想到,王爷看着文弱,实则是个练家子,挨了一刀,还能一脚踢断刺客的脖子。”
“然后呢?”
“王爷在她们俩进来之前,把刺客塞到了床下。”
李姬这话听着,就像是为了保命,胡乱编造的谎言。
“你说这话谁能信?”蒋水凉说道,“王爷有什么理由要包庇刺客,诬陷你?”
“我没撒谎,我真的没撒谎。我知道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但我真的不想死。蒋嬷嬷,求你救救我。”虽然之前过节不小,可面对这唯一救命稻草,李姬还是抓紧不放的。
“那里到死不死的地步了。”蒋水凉有些心虚。
“蒋嬷嬷,我虽然是个没见识农家女,但我不是傻瓜。临月院都在说,一年前消失的那批姬妾,就是被嬷嬷带走后,再也不见的。”李姬泣不成声,“嬷嬷,我求求你,求求你。”
“我试试吧!”
蒋水凉嘴里说着试试,心里却没有一点底。
李姬这事儿,就相当于她酒后开着辆奥拓,在高速公路上超速逆行,撞到一辆奥迪。然后车上下来四个年逾六十,却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的阿姨。
这种站在道德与实力制高点的碾压,任谁都扛不住。
可要真见死不救,蒋水凉这辈子都得做噩梦。
但要怎么救呢?
越狱?完全不具备这种武力水准。
假死?完全不具备这种智力水准。
这样看来,只有求河间王高台贵手放过李姬这一条路了。
可是要怎么求呢?
从地牢到正房的路上,蒋水凉打了几个腹稿,但都不甚满意。到了院门口,她也没想好说辞,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走了两步,蒋水凉突然感觉不对。
刚才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都去哪里了?
除了院门口增派了两个侍卫岗哨外,其他的地方还是黑漆漆空荡荡的。
就连河间王寝室的门口,都看不到守卫。
蒋水凉一面吐槽着河间王府的安保工作,一面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房里,说会一直守着河间王的宋宜仲已经不见踪影,只留河间王一人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想来是药力过了。
蒋水凉走了过去,摸了摸河间王的头。还好,没发烧。
蒋水凉蹲在床边,轻声问:“王爷,宋太医呢?”
“他去给我煎药了。”河间王的声音还算平稳。
“王爷怎么醒了?”
“疼。”
“宋太医没给王爷用些止痛的药么?”
“你在,我就不疼了。”
蒋水凉心里虽然觉得河间王这话说得略中二,但她是来求人的,嘴上自然要说些好话:
“好,那我今晚就不走了,在这里陪着王爷。”
“你躺到我身边行吗?我这样侧头看你,牵着伤口疼。”
这可真是得寸进尺的典范啊!
不过介于河间王的伤势,床上床下的也没啥区别。蒋水凉还是顺从的脱了鞋,像只小猫一样,溜进床里。
红烛,纱帐,晚风微凉。白衣,熏香,河间王的侧脸,让蒋水凉产生一种初恋的幻觉。
此种氛围下,她不想提李姬的事情,可有些事情只能在黑夜里进行。一旦朝阳升起,所有装睡的人不得不醒来,一切都将不可挽回了。
“王爷。”蒋水凉轻声的说。
“嗯?”
“我想让王爷赦免李姬。”
“好。”河间王回答干脆的让蒋水凉有些诧异。
“谢王爷。”
“那你要怎样谢我?”果然,条件在后面等着呢。
这个剧情,真是有些不往好处走的感觉。
但河间王这喘气都跟拉风匣似的身体状况,应该没有提出什么过分要求的生理基础了。蒋水凉把心一横,问道:
“王爷希望我怎么谢你呢?”
“你亲亲我吧。”
亲一下就换李姬一条命。倒是不亏。
可蒋水凉就是犹豫,犹豫,再犹豫,把嘴都凑到了河间王的脸旁了,就是亲不下去。
最后还是河间王等不及,自己把脸凑了上去。
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河间王的脸是凉的。激得蒋水凉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同时,蒋水凉那温热的嘴唇,也让河间王产生了一丝惆怅。
“这还是第一次。”
“什么?”
“你第一次愿意靠我这么近。第一次愿意与我亲近。”
“什么第一次?咱俩不是好大半年了吗?”蒋水凉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个嘴巴。
之前河间王刚跟她表白,她就激动得晕了过去。这些细节问题,俩人根本没聊过。
此时只能希望河间王疼得昏了头,没注意到她这小小的失误。
可天不遂人愿,河间王的脑子还在正常运转。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呢?”
蒋水凉有心说是自己想起来的,但又怕河间王问起两人的其他细节,只能顺口胡诌道,“我找人打听了一下。”
“找谁打听的?”
“嗯。”蒋水凉本想答骤雨,但又觉得河间王问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只好临时改了口,“你猜呗!”
“知道我们关系的,除了奶娘、宋太医,就只有我的贴身侍卫了。你是听谁说的?”也不知道是一口气说的多了,还是想起了什么,河间王脸上的笑容有些别扭。
好在刚才没把事情胡扯到微风骤雨身上,否则现在真是不知要如何收场。
看着河间王那扭曲的笑容,蒋水凉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她想起了之前与宋汐的对话。既然宋汐用了“霸占”二字来形容她与河间王的关系,其中必然有什么丧心病狂的故事。
虽然从外表看河间王与黄世仁相距甚远,但从他一脚踹死刺客的事实来看,他也绝不是个如玉的公子。既然话说到这儿了,蒋水凉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该问的都问个明白。
“你怎么确定只有这些人知道?”蒋水凉说:“难道我就不能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其他人么?”
“我们是什么关系?”
“见不得人的关系。”话说出口,蒋水凉立刻感觉自己又错了。
反问本就是心虚的表现,她没抓着河间王的破绽,反而顺着河间王的思路走了。
“那你把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告诉过谁?”
“我忘了。”失忆这个梗,真是可以吃一辈子。
“看你这个样,我都有些羡慕了。”河间王舒了一口气,“失去记忆,也失去烦恼,仿佛吃了后悔药,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王爷后悔么?”
“后悔什么?”
“我们的关系。”
“我不后悔,只是愧疚。”河间王问,“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么?”
“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宋夕是怎么死的么?”河间王表情凝重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