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烈单膝跪地,双手手腕上也带了血,脖子还被战启用刀抵着,整个人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
姜秋桦推开面前的谦叔等人,上前几步走到胡烈面前站定。
胡烈仰头看了眼她,便耸搭着脑袋,认命道:“我输了,要杀要剐,请主人吩咐吧!”
姜秋桦知道,北方游牧民族现在实行的,还是最原始的奴隶社会。
他们崇拜勇士,擅长以暴力征服。
可一旦让他们心服口服,他们也会死命效忠。
姜秋桦示意战启挪开刀口,自己则弯腰上前,双手扶起胡烈。
她笑着道:“胡老板果真是条汉子!我姜秋桦满心敬佩!”
胡烈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一时不敢接话。
姜秋桦知道他此刻心里肯定是抗拒的,只是畏着强权,才不得不屈服。
上辈子,她同萧祁臻学过御下之术。
想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得先征服人的心,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人去做的。
京城权贵子弟,对北方游民无一不是嗤之以鼻。
认为他们茹毛饮血,不可教化。
而萧祁臻他从不鄙视众人口中那些所谓的北荒蛮夷。
他觉得这些人同他们一样都是人,都需要先以人心去征服,实在有必要,再开启战端不迟。
姜秋桦拍了拍胡烈的肩膀,笑容可掬着又道:“其实今日是我先上门挑衅,胡老板容忍我再三,这才迫不得已出手,眼下又受了伤,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她回头命谦叔拿出一百两数额的银票过来,双手交到胡烈手中。
“这些全当做是我给兄弟们的医药费,还望胡老板不要推辞才是。”
胡烈看了看地上痛苦哀嚎的一堆废物,还有蜷缩在墙角抱着头不停颤抖的徐管事,只觉得碍眼晦气。
他叹了一口气,接过银票,随口道了声谢,还是十分不情不愿。
姜秋桦又扶他坐下,亲手捧了一杯茶递过去给他,一脸诚挚道:“今日的确是我理亏,我在此给您赔罪了。”
说着,当真就弯腰下去,朝胡烈郑重行礼。
战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胡烈哪里敢就这样受她的礼。
且她胜之不娇,又肯这样礼贤下士。
虽然是女流,也是个有胆识的磊落之人。
忍着手腕上的刀口痛,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将茶盏往地上砸了个粉碎,胡乱的抹了把络腮胡子,叹道:“也罢!承蒙主人不嫌弃,我胡烈今后便听小姐吩咐行事,若有违逆,就如此盏!”
姜秋桦料到眼前人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却没料到今日还有这意外之喜。
这胡烈,当真是憨直可爱。
她忙也仰头陪饮了一杯茶水,笑着道:“多谢胡老板!实不相瞒,我眼下就有件事情想要劳烦您。”
胡烈应得十分爽快:“主人请讲!”
姜秋桦:“我刚刚听到您提及,十年前阜族被义渠灭国,似乎另有隐情?”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
姜秋桦看的书多了,史料上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记录,她向来都持保留态度。
要想得知实情,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向当年直接参与过的人求证。
她自然是套不出沈确的话的,但眼前这个胡老板,还是可以试一试。
胡烈胡子微动,似有些迟疑。
战启扫了他一眼,他心中一寒,又是一叹。
“既然主人吩咐了,那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一一告诉您吧!”
屋内七仰八叉的众人,都被外头来的新打手搀扶了出去。
战场很快就被打扫干净,茶壶也重换了新的,姜秋桦与胡烈还是对坐而立,只是她身后立着的人,多了一个黑甲卫战启。
胡烈仔细想了又想,这般说来话长,究竟要从哪里开始讲起。
难得主人这般诚心待他,他便就毫无保留的全都倒出来吧!正好这事压在他心底也已经十多年了。
“那一年我刚刚成年,也就是你们中原汉人说的男子弱冠之年,我随我的父亲南下经商,用我们的马奶酒和羊肉,去换取汉人的稻米和茶叶棉布。
一开始我们的生意做得很顺利,遇到的汉人也都是很讲诚信的。可是后来,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进入汉地也越来越深,我们就遇上了骗子。
刚开始他们只是短斤缺两,等到后来,干脆就坑下我们整车的货。我父亲气不过,晚上偷偷带人潜进那人的家中,将他和他全家的头全都割了下来。”
这屋里面就属袁旺最小,听到这儿,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瞠目结舌,盯着胡烈的表情犹如见到某种嗜血的怪兽。
姜秋桦没理会身后异动,眼神十分专注,示意胡烈继续说下去。
就听胡烈又道:“后来官府抓我们,地痞无赖也围堵我们,索性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拿到了假的通关文牒连夜逃出了城。
当时大熵和义渠之间,还没有直通的道路,我们要想回义渠,就需得改道从阜族过境。
而正当我们到了阜族王城附近,准备绕道经过时,我们看到城郭上居然没有士兵把守,城门门户大开,里面也没有人烟气息,当下就觉得很奇怪。
因为当时并不是寒冬腊月,就算城中物资短缺,也不至于全城出动去边境抢夺过冬米粮,这种空城的情景,实在太可疑。
我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决定带人进去看个究竟。
我们一路长驱直入,沿途都没有遇到一个人,甚至连一个孩童的身影都没看到。
街上有店铺开着,却没有掌柜和伙计。酒肆里还飘着酒香,却没有客人。
整个王城,像是突然睡着了一样,静得十分可怕。”
胡烈回忆起那天的事情,脸上那种诡异的表情还不断涌现上来,听得姜秋桦身后几人都是毛骨悚然。
战启因为艺高人胆大,所以无所畏惧。
而姜秋桦,则是经历过最诡异的重生,所以也不觉得此时胡烈讲的事情有多么耸人听闻。
她从头到尾,都是个最忠实的听众,鼓励胡烈接着往下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