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紘望着手里被她硬塞过来的白花丹,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冷冽的药草香气。
刚刚听她说师兄弟三人每人都只有一粒,想必十分珍贵。
本想说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想浪费了这丹药。
但她一片殷切,又不忍心拂去她的好意。
她看着他用水送服,又叮嘱了几句,上官紘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坐凝神,准备应对晚上的鸿门宴。
黄昏时分,左青青和张嫂一同送他出门,见他乘上高头大马,回头望她。
她忽然上前拉紧缰绳,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倔强如她,有时候情愿流血都不愿意流泪,而且明明已经说服自己,一定要笑着送他出门的。
马背上的上官紘却笑了,他的笑容里满是夕阳的绚烂。
他俯身去轻抚她的脸颊,一脸柔情:“放心,我一定能平安回来见你。”
他再次做出承诺,她心满意足含泪点头。
“好,我在家等你。”
在家等你……
听到这话,上官紘心头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是感动,是惆怅,还是别的什么,他一时分辨不出。
他只知道,以往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话,连弟弟上官熙也没有过。
他和弟弟自小孤苦,相伴着长大。
迎接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训练和折磨。
他们是主人从各地遴选出来的,筋骨灵活有武学天赋的孤儿幼童。
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残酷和杀戮,因为只有杀掉其他人,成为了强者,才有资格活下去。
家这个字,自打出生开始,就从未出现在两人的心里,也从未带给过他们任何温暖。
后来他们进了襄王府,见到一脸稚气的小世子同王妃,在王府花苑里追逐打闹撒娇的模样,他们才知道,原来孩子也可以活的如此无忧。
作为与世子一同习武的贴身侍卫,萧祁臻对他们很不错,从未轻视或者嫌弃过他们。
他们在王府过得很安心,也很体面,但也没有过这种家的感觉。
现在,他好像有家了,是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家。
这家里会有个爱笑的女主人,将来会为他生儿育女,也会在洒满阳光的小院子里和孩子们一起追逐打闹,见到他回来便一起蜂拥着上前,围着他叽叽喳喳,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来接他从外面给她们带回家的礼物。
活了二十六年,他终于有家了。
京城,皇宫。
御书房内,萧祁臻将上官紘从淮州传来的最后一封密折给四位阁老传阅。
“他料定徐茂公会在钦差进入淮州城后,便全线封锁城门,阻断通信,如今的淮州城便是水陆不通,一只鸟都飞不出来。”
钱谦肃容应道:“中山王有负皇恩,行此悖逆之事,必定不为天下所容!”
萧祁臻不在意的笑了笑:“那徐茂公管辖的淮州境内百姓可不像钱爱卿这般明辨是非,他们早就被挑拨得无比痛恨朝廷,巴不得朕这个皇帝早日归西,天下改朝换代呢!”
上官紘传回的几封密折内阁都有传阅过,他们对淮州境内的情况也都大致清楚。
阁老们一边叩请皇上慎言,一边好言宽慰,唯有钱谦一脸坚毅道:“若淮州城内百姓能被教化,那朝廷不妨大度接纳。倘若他们依旧执迷不悟,便连同叛王一起剿灭诛杀,我朝绝不留异心乱臣。”
这话一出,就连一直忧心老友安危,恨不得朝廷立刻率军前往平叛的的裴铮,也忍不住惊讶的瞪大眼睛。
钱谦不为权贵折腰的无畏脾性他是很清楚,但这张口便是杀伐流血,完全不像一个从未杀过鸡的文人,倒像是个久经沙场,视人命如草芥的铁血将军。
萧祁臻却觉得颇合胃口,抬眸扫了他一眼,淡笑着道:“这倒是话糙理不糙,朕亦如此作想。只是人命珍贵,这些百姓也非穷凶极恶之徒,不过是被徐茂公长期蒙蔽,归根结底,也是受害之人。
等平叛过后,朝廷先广施恩德,让他们结结实实感受到实惠,再以律法震慑,净化其心。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只能是发配到边疆去做苦工了。”
钱谦等人欣然俯首:“吾皇圣明。”
徐茂公的反叛消息传来,内阁丝毫不见如临大敌的紧张。
今日商议得更多的,却是战后如何妥善安置的议题。因为在这之前,他们把一切平叛早已部署妥善。
钱谦力荐沙场老将关内侯韦泰辉挂帅出征,率五万步兵赶赴邕州,与总兵胡大勇会师。
胡大勇手中有两万精锐,两军交汇之后号称二十万,在淮州边境陈兵压境,只为壮大声势,牵制城内兵卒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淮州城中的局势,便是看上官紘的了。
五百黑甲卫已乔装进入城内,随时准备战斗。
也就是说,此次平叛的最关键,便是今晚徐茂公设下的鸿门宴上,上官紘能不能以少胜多,制服徐茂公。
黄昏时分,萧祁臻牵着姜秋桦,一起登上朝天殿城墙,遥望视线尽头淮州的方向。
大地一片平静,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况,但倘若淮州战事全面爆发,连接各处城池的烽火台便会被点燃,他们站在此处,便能一眼看到消息。
想到萧祁臻此次把所有的成败重担全都压在上官紘一个人身上,姜秋桦心里就有些后悔当初贸然怂恿左青青跟她一道去淮州。
“你说上官紘他今晚能成功吗?”
萧祁臻深邃的眸子里满是信心,笑着握紧她的手,眺望前方道:“他也算是身经百战,此战必定能成功。”
姜秋桦叹气,似是不信。
萧祁臻哑然的侧头,伸手摩挲起她的下巴,笑着道:“你好像对他没什么信心。”
姜秋桦脖子往后一扬,轻巧躲过,依旧叹道:“我是心疼你啊,现在国库里没银子,你甚至都没法光明正大的同人打一架,只能用这些巧劲来釜底抽薪,力求省钱。
但这招虽然能立刻见效,但却并不持久,往后这些顽固百姓的教化工作才是更让人头疼的,哎~心疼你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