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臻似乎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只听皇帝主动问道:“张首辅为何一言不发,可是对新政另有看法?”
钱谦暗暗吸了一口气,一脸坦然的准备迎接张默马上接踵而至的疾风骤雨。
可张默今日却破天荒的对钱谦推行的新政大加赞赏,主动表态说会大力推行,十分配合,让在场的人都大感意外。
钱谦自然很是受宠若惊,同时也十分惴惴不安,一脸担心并狐疑的望着张首辅,只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个大坑要等着他往里跳。
萧祁臻笑着顺着张默的话往下接:“如此甚好!君臣一体同心,不愁新政达不到好效果。”
张默不把话说明白,他就干脆装聋作哑只当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
反正事情来了他就处理,事情不来,他也懒得去跟这些老顽固们互相猜来猜去。
姜秋桦在屏风后面偷笑,果然就听到张默下一句又开始一如既往的履行那幅气不死人他就跟别人姓的嘴脸。
“皇上,臣支持钱大人的新政,是因为新政可以改革弊制,肃清朝野,为大熵清除蛀虫,功在千秋,不过臣这里也另有一桩事,若是处理不当,便恐为祸社稷,还要请皇上定夺。”
萧祁臻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不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含笑道:“张卿不用客气,有事奏来我们一同商议便是。”
张默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写好的奏疏,让阿吉转呈给萧祁臻。
萧祁臻一看那奏疏的薄厚,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不像上次那种长篇大论就好。
但展开来看,却还是暗暗咬牙切齿,强按着性子沉脸道:“张卿,你这是何意?”
张默昂然无惧:“臣的建议全都写在奏疏里了,皇上一看便知。”
姜秋桦才刚心道不好,果然,就听见萧祁臻遏制不住的怒气凭空窜起。
“你在奏疏上说,皇后的外家与中山王之间有勾结?若是你拿不出真凭实据,朕也要处置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这话说得也是颇重了,钱谦,周传昌等人纷纷好言劝着,让张默给皇帝道个歉,不要这样下皇帝的面子。
张默却依旧不动声色,干脆掀袍子跪下,以额触地道:“臣一死有何足惜,只要能够为皇上整肃吏治,那臣便是死得其所。
至于皇上刚刚说的,臣坦然,手边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当年姜轸御史的谋逆大罪,若是没有中山王从中斡旋,又何至于只是轻判流放?
如今皇上却要立姜氏之女为大熵皇后,敢问皇上将祖宗基业置于何地?是否人人都可以效仿行谋逆之事,如此那才是礼崩乐坏,国之不幸!”
虽然一早就领教过张默的上纲上线,但听他那般大义凌然的直斥自己是乱臣贼子,不配留在萧祁臻身边,姜秋桦的确是怒火中烧,恨不得过去撕了他的嘴,再狠狠骂个一千遍才解气。
钱谦也强势回应道:“张相慎言!姜轸御史的罪名是不敬惠景帝,并非谋反,此案在当年就已昭告天下,而他也因罪伏法,在岭南流放近二十年。
如今圣恩浩荡赦免,那便就是无罪之人,姜皇后与皇上相识于微末,深明大义,鹣鲽情深,与为何不能被册封为皇后?”
他还是给张默留了点面子,没有把话说得太绝。
否则一个质疑惠景帝的罪名压过来,就够张默喝上一壶了。
萧祁臻闻言,面色稍霁,但还是不改脸上薄怒。
张默早有防备,不甘示弱的顶道:“钱大人又何必媚上瞒下?即便钱大人当年年岁尚浅,事发之时还未曾入朝,但那尘封的卷宗开启时,大人也曾亲眼目睹过。
谋反就是谋反,既然敢做,那又何必要借故推脱?若不是姜轸与中山王暗中勾结,又何必要冒险出面为他担保,将死罪改为流放?
如今姜轸的孙女即将入朝为后,你又怎么敢保证这不是中山王暗中的一步棋,为的就是要颠覆我朝,再生战乱!”
所有人都惊呆了!
钱谦下巴微张,简直都要被张默给气到脱臼,萧祁臻也被气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姜秋桦深深吸了口气,从屏风后面含笑走了出来。
“张首辅真是好想象,这般口才,不去天桥上说书倒是可惜了。”
姜秋桦极少对朝臣这样出言不逊,此时反唇相讥,却叫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是暗暗称快。
张默没料到言之凿凿的“乱臣贼子”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听,还大言不惭的出来讥讽他,当即恼羞成怒。
他刚刚才一番慷慨激昂,此时也自持身份,故意不去理会姜秋桦,只是转而对萧祁臻怒而再次叩首道:
“皇上,内宫不得干政,此乃御书房议事厅,不知皇后为何会在此干涉朝政?”
不等萧祁臻开口回应,姜秋桦便自顾自的又走到张默跟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道:
“朝政大事本宫自然是不会过问的,但刚刚张大人口口声声说的是本宫的家事,这般栽赃陷害,本宫为何不能出面为外祖澄清污名?!”
张默定了片刻,见萧祁臻没有要干涉的意思,便干脆做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又是一脸昂然道:
“好!既然皇后娘娘提出异议,那便恕臣不敬了!皇帝无私事,皇后之位事关国家体面,后族不说要十分显赫,至少也是家世清白,品性端正的,皇后的外祖姜轸大人既然有勾结外藩的嫌疑,又有对朝廷图谋不轨的动机,因而臣反对娘娘继任皇后,此乃国事!”
他说完,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封折本,交由阿吉转呈给萧祁臻。
“刚才皇上要臣拿出证据,臣的确没有姜轸谋反的实证,但臣也绝非信口开河,这几日也着手调查收集了一些当年徐茂公与姜轸之间往来的细节,皇上请看!”
他示意萧祁臻打开折本,里面有许多小纸张,有些已经泛黄,像是年岁久远。
“这第一张上边的内容便是当年中山王徐茂公亲笔写给姜轸的书信,虽然只是寥寥数笔,但也坐实了他们之间早就有所往来。
试问一个封疆藩王如此拉拢朝廷御史,究竟有何居心?还不是要借御史之口,为他的兴兵谋反之路大作铺垫罢了,当真是司马昭之心!”
钱谦跺脚再次厉喝:“张大人请慎言!慎言!是非曲直皇上自有论断,不可妄自揣测!”
张默也知道自己刚刚一时嘴快,说得添油加醋了些,便破天荒的没有马上出口反驳钱谦。
萧祁臻垂眸翻阅折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