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咿咿呀呀”的练曲声。
蔚秋桦在门口等了一会，便见到袁旺领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匆匆迎出来。
蔚秋桦上下扫视那人一眼，约莫四五十的年纪，白白净净，大腹便便，是个颇有福相的模样，心下便有些满意。
张班主也匆匆打量蔚秋桦一眼，心道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眉宇之间确很是有股子英气，透着不容小觑的威仪。
还在门里，他便已经拱起了手，堆笑着躬身道：“不知贵人这个时候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蔚秋桦抿嘴笑了笑，说：“贵人不敢当，只是有事情想求班主帮个忙。”
张班主见蔚秋桦对话之间神态自若，身姿岿然不动，心里便是暗暗赞叹起来。
京城藏龙卧虎，说不准就能遇上不便暴露身份的贵人，得需好好接待，不可轻易得罪才是。
便稍稍肃容道：“好说好说，小姐请里头喝杯茶。”
说着，先主动让出道，蔚秋桦也不跟他客气，捻了裙子便抬脚进院子。
院子不大，角落处晾晒着几盘谷物束米，中间还辟了块空地晒着床单和单衣。
两个十多岁的孩童就站在衣物旁边吊嗓子，刚刚在院墙外头听到的声音，便是他们发出来的。
蔚秋桦丝毫不觉得邋遢，反倒礼貌的点点头：“唱得不错。”
张班主脸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的笑着应道：“献丑了。”
便赶忙催促迎上来的小丫头：“二妮，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贵人上茶。”
在堂屋坐定之后，蔚秋桦直接开门见山：“我家小厮应该与班主说明了我的来意，只要您肯答应，酬金都好说，
但只有一点，此事要绝对保密，否则我会追回所有酬劳，并且还要问责损失，您可明白？”
张班主斟茶的手一顿，不自觉又抬眼去打量蔚秋桦。
他这些年走街串巷，也见识过不少世面，也遇到不少要求稀奇古怪的客人。
像蔚秋桦这样开口要他演双簧的，他也是见过的。
只是这个年纪便气魄如此骇人的，倒是稀少。
他笑着道：“小姐说笑了，这一行有一行的行规，我既答应了你，便没有要佘掉自己招牌的道理，
但小姐也需得跟我透个实底，若是坑蒙拐骗，损人利己的事，我可是万万不敢接的。”
袁旺站在蔚秋桦身后，听到这话便不悦的呵斥一声：“你怎么说话的呢！”
蔚秋桦却笑着道：“无妨，班主有话直说，是个爽快人。”
她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粗茶，这才肃容道：“先前不与班主说太多，是不想给您担什么责，但如今既已开口问了，我也就不瞒了，
只因为我前阵子被人骗了不少钱，那人赖账不说，还时常上门来敲诈勒索利息，我和家人实在是不堪其扰，这才想出这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但我一不伤人性命，二不威逼勒索，充其量不过是演上一出戏，只等愿者上钩，班主便可功成身退，
且我保证今后您与此事再没有半点干系，不知班主意下如何？”
张班主在心里开始迅速盘算。
后日演一出双簧戏，便可拿二十两的酬金银子。
虽说是年下时节，京城里面的大户人家，都少不了要招些戏班子来宴请宾客。
可能排得上号的名角就有好几个，那些大戏班差不多都把这年节上生意给瓜分干净了，留给他们这些三四流小戏班的肉汤可是不多。
这二十两，可是够他整个戏班子唱好几天的戏了。
他微微思忖片刻，便笑着重重点头：“好吧，既然贵人看得起小人，那小人就替贵人办上一回差，但听您吩咐便是。”
蔚秋桦微微一笑，只命袁旺拿出早已写好的合约书，让他与班主盖摁手印，自己便起身去打量起他这堂屋里面的陈设来。
张班主仔细看了合约上的条程，上面内容简单，那些字他还大多都认识，觉得没问题后，便痛快的签了。
待按上手印，袁旺便掏出怀里的一锭纹银递过去：“这是十两银子的定金，待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一半酬劳。”
张班主双手接过，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贵人们放心，小的一定用心办完差事，若是办砸，这定金也悉数都退还给贵人。”
袁旺便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看蔚秋桦。
蔚秋桦正撩起一旁架子上并排挂着的一丛戏服打量。
张班主过来介绍：“这些都是演五里坡的戏服，有些年头了，衣裳陈旧了些。”
蔚秋桦想了想，便吩咐袁旺：“你一会去成衣铺子里租两套丝萝长衫，要今年的新绸。”
然后又对张班主说：“你化妆改面应该不成问题，我看你这里还有些唱戏用的小道具，蜜蜡珠串之类的，你挑些成色好的戴上，就藏在衣袖里半隐半现便可。
那个蔚老爷平日里虽游手好闲，但也算不上有多识货，只要你这衣衫气度样子做足了，他八成就会上钩。”
张班主仔细的听着，全都记了下来，笑着道：“贵人请放心，小人唱了一辈子的戏，别的不敢打保票，演个富商员外还是错错有余的，
到时我再带上院子里的两个小子，叫他们扮个小厮长随，保管天衣无缝。”
蔚秋桦点头：“甚好。”
如此交待完，蔚秋桦便说要告辞。
袁旺动作极快的赶来一辆马车，在胡同口接上蔚秋桦，便往潍坊斋的方向驶去。
今天看傅文渊这样子，定是有什么事。
她虽隐约猜到，却也不敢暗自确认。
而且那日宁安侯府的事，还没来得及与他道谢，这约是一定要去赴的。
潍坊斋二楼雅间内，傅文渊坐在半开的窗前，一直望着楼下的街市。
寒风凌冽，吹打在他英俊却憔悴的面容上，他也丝毫不觉得冷。
直到看到一辆马车上坐着的袁旺，他才咧嘴一笑，吩咐无双：“她来了，快下楼去接。等等，还是先吩咐掌柜换壶热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