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琰今日的好心情，全有赖于这封密函。
自从逃亡之路开始后，他便就有个习惯。
每当心里越振奋的时候，面上却偏偏要越是装出一副荒唐不羁的模样。
似乎上次宫变，所有部将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对那次叛变的收获期望过高，以至于最后损失惨重，铩羽而归。
他遣散了当日康王府的所有谋士，新纳了一批只懂军事不懂权谋的武将，且战且退，终于有了一个落脚安生之所。
他心里想的，远远比王毓斐能猜得出的更多更广。
眼下的他谁都不会完全相信，他便是孤家寡人。
他执笔，很快在桌案上龙飞凤舞写成一书，亲自用火漆密封好，装入竹筒，唤人过来。
“将此信件火速传往京城宁安侯府，亲手交给谢温言。”
来人洪亮的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同沈确，早已勾结有一段时日。
当初沈确找到他时，他正如丧家之犬连连败退。
是沈确出钱出物，如雪中送炭般助他度过难关。
他知道了沈确的身份，也知道沈确是在利用他。
但那又怎样？难道他就不会利用沈确吗？
此人背负深仇大恨，能不显山露水的藏居京城十多年，能耐必定了得。
将来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事成之后与他平分天下，也已经要远远好过从前的境况了。
京城。皇宫。
每隔五日一次的大朝，今日被突然宣布取消了。
大臣们已经穿戴好朝服，已经云集在金水桥下，均是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胡其善带着一众宦官，笑眯眯的迈着小碎步直直的跑过来。
还没走近，便朝各位朝臣拱手示意，连连赔笑着道：“诸位大人久等了，皇上特意命奴才过来给诸位大人们传话。”
他还没来时，人群之中就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昨日襄王世子进宫之后，就将皇帝给软禁起来，整个宫禁现在都在黑甲卫的控制之中了。
但今日便是朝会的日子，若无特殊事由，是不得轻易请假不朝的。
文武大臣们心里虽然泛着嘀咕，却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果然全都被拦在金水桥下。
眼见胡其善来，众人如众星捧月的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皇上的身体近况。
胡其善笑着道：“诸位大人放心，皇上的确有些不适，才命人取消朝会。
但他老人家只是小感微恙，奴才此番过来，正是特意请大人们去勤政殿探望圣体，只有亲眼见了，您们才好放心不是？”
大臣们心里虽是狐疑，但见胡其善说得自然，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便没拒绝，都答应前往。
只有武威将军蒋毅笑着拱手说：“末将三日前才进宫请过圣安，此刻家中尚有急事要处理，先向胡公公告个假，劳烦公公在皇上面前替末将转圜一二。”
说着，转身便要走。
身后胡其善扬声叫住了他，两旁的金羽卫全都凝眉怒视过来，挺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蒋毅好歹也曾上过战场，心里对这充满杀气的氛围十分熟悉，当即脚步一顿，不敢再轻举妄动。
胡其善笑眯眯的走过来，面上仍是十分的客气。
“将军就是有再大的要事，能大得过去探望皇上的圣体？还是先同奴才进宫走一趟吧！”
原先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此刻也截然而至。
任是谁都能看出这里面有浓浓的威胁之意。
可面对威风凛凛，铠甲金光闪闪的金羽卫，连武将都是没有办法，何况是他们这些文弱官员？
众人心里直叹气，后悔今日进宫之前没有同家人好好交待好后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同胡其善一道进了大内。
穿过百亩宽阔的殿前广场，众人步上台阶，站在这座巍峨宫殿的门前。
不等胡其善再进去传话，便有内侍从里头开了门，将他们全都迎了进去。
偌大的殿中只有四处角落点着微弱的灯台，光线昏暗得几乎让人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脸。
他们一进去，殿门便被人从外面牢牢关严，众人只得蹑手蹑脚的进了殿，过了好半响才适应过来。
不知谁惊呼一声，指着台阶上坐着的一人的身影问是谁？
正大光明匾额下的金龙宝座空空如也，玉阶之下，皇帝却双手被缚，被人端端正正的绑在台阶之上，此刻正杏眼瞪着众人，眼含期盼。
待认出了是皇帝后，众人立刻跪地，三呼万岁，叩头流泪不止。
很快又有人看出皇帝嘴上被人塞了棉布，才说不出话，便大着胆子上前去替他摘下。
“皇上……”
皇帝能重新发声之后，急促吩咐道：“快！萧祁臻反叛朕，公然将朕绑缚在此，快给朕将其拿下！千刀万剐！”
众人面上都是骇然，全都显露惊恐之色。
萧祁臻正是踏着这些细语低呼声，沉脸阔步走进殿堂。
他一来，殿内所有烛火都被人陆续点燃，明亮如同户外。
皇帝正被文武大臣簇拥着从台阶上站起身，身边有人，他似乎也有了些底气。
一见到萧祁臻，他便扬声高喝道：“你这个乱臣贼子！众卿家还不速速替朕将他拿下！”
话音落，却无人敢动。
皇帝这才留意到众人面上的惊恐之色，他像是反应过来，有些颓丧的重新坐回台阶上。
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萧祁臻，语气比刚才矮了几分，说：“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萧祁臻掀开袍子，稳稳的坐在部下端来的方椅上，一幅不疾不徐的姿态，淡淡道：“皇上不必着急，毕竟也是十六年前的事了，三两句话哪里能够说得清，还是耐心些吧！”
皇帝一听十六年前，便知道他说的是阜族那场阴谋战争。
顿时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窜进了天灵盖，全身都透着刺骨的严寒。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当年涉及到此事的人，或被他收复，或被他灭口，萧祁臻手里根本就没有证据。
他是在诈他的！
皇帝哑然失笑，意味深长的道：“臻儿啊！朕实在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十六年前你才刚刚出生没多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兴师动众不惜造反泄愤，你可愿说来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