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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2024-10-08 14:483,498

  “没错。”詹尼斯说,“我们再也没见过对方。”

  “我不理解。”我说。

  詹尼斯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尽管我生前已经无数次在不同的演出视频中见过她的模样,我以为我早就知道她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女人,但是直到真正接触后,我才意识到那些隔着屏幕所散发的魅力远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我被一个人可以拥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而震撼。

  这事儿不怪科恩,面前这个女人是谁都无法抗拒的。

  “你想出去走走吗?”她问我。

  我们离开了昏暗的餐厅,刚一出门,明晃晃的阳光再次铺天盖地,我用手遮挡眯着眼睛看天,忽然发现这几天的天气是完全一样的,说不上好但的确足够晴朗,却看不到太阳究竟在什么地方,天空只有茫茫一片白光,像是在头顶悬着一个巨大的照明灯。

  “去哪儿?”我问詹尼斯。

  “去一个没人去的地方。”

  我们再次走街串巷,离开了眼熟的商业街,身旁的建筑物越来越矮,车流和行人逐渐变少,一阵风吹过,带来一股潮湿的咸腥味,我忽然热泪上涌。

  詹尼斯注意到我的异样,她停下来看了看我,什么都没问。

  “我不知道这里还有海。”我说。

  我熟悉海风的味道,尽管我是在内陆城市出生长大的,却仿佛曾经与海相伴了一生。

  “这里什么都有。”詹尼斯说,“除了人生。”

  我不懂她的意思,但也跟詹尼斯学到的重要一课就是不要追问,或早或晚,人们总是会自己说出答案。

  果然,又走了一段路后,我看见尽头出现一片蔚蓝的大海,海浪一波波涌向沙滩,一些人躺在岸边晒着日光浴——如果这真的是日光的话。

  “快到了。”詹尼斯说,“就在前面。”

  詹尼斯带我来到一处临海的建筑旁,这个建筑造型奇特,远看像一个巨大的贝壳,我们走近后,给我的感觉便不再像远观那般震撼了,墙体斑驳,木头柱廊被侵蚀得很严重。

  门口一个很小的牌子上写着四个字:天堂戏院。

  詹尼斯奋力推开戏院厚重的大门,一股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进来。”她说着先我一步走进戏院,我后脚跟上,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比之前勉强还有些烛光的餐厅更黑暗。

  唯一的一点光线来自戏院顶部一扇狭小的天窗,光线透进来,朦胧落在中间一排的两个座位上。

  詹尼斯看起来心情不错,她走向那道唯一的光,长发沐浴在光芒中泛着如海面上一样的波光,转过身看着我时,詹尼斯的双眼天真又忧伤。

  我想起科恩留在我们曾经那个世界的一句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这里很美吧。”詹尼斯说。

  客观上来讲,这里称不上美,禁不起细看——所有红色的天鹅绒座椅上都布满污渍与破洞,四周漂浮着不散的霉味,一切看上去都年久失修,有一种诡异的惊悚感,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明白詹尼斯的意思。

  “很美。”我说。

  “即使从来没演出过,我还是喜欢来这里。”

  她说着从光线下走出来,拉着我走到最后一排靠近过道的两个位置坐下,椅子冰凉,很不舒服。

  “你说这里从来没有演出过?”我问,“是因为设施太老旧了不能使用吗?”

  詹尼斯摇摇头,“这里的设备虽然算不上顶级,但是依然可以使用。”她说,“而且,我很喜欢这里,像我小时候看演出的地方,我和我的朋友们几乎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那是为什么?”我想了想,没等詹尼斯回答,自己先想到了一个完美的答案,“这里的人都是玩摇滚的,也就是说,都是演出者,所以没有观众。”

  詹尼斯指着舞台的方向反问我,“如果我现在站在那里演出,你愿意来看吗?”

  “当然愿意。”我很激动。

  詹尼斯接着说,“我们都是在没有观众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候,站在舞台下面观看的人就是等着接下来上台演出的人,我们自己就是观众。”

  “那我就不懂了。”我说,“观众也有,设备也能用,更不缺有能力并且愿意上台演出的人,这里为什么还荒废了。”

  詹尼斯笑了笑说,“你觉得这里是哪里?这个世界——是天堂吗?”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我只在自己刚来的时候短暂想过,但很快便被忙碌的老马给打断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我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拥有极强的适应能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生存,仿佛只是换了另一座城市生活一样简单。

  我思考着自己如此迅速适应的原因,对詹尼斯说,“天堂倒是算不上,这里跟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太像了,我以前生活的地方绝对称不上天堂。”

  “那是地狱吗?”詹尼斯接着问。

  “当然也算不上。”我说,“我在电影里见过地狱,你们叫地狱,我们叫地府,功能差不多,都是折磨人的地方。”

  “这里就是地狱。”詹尼斯说。

  “这里?地狱?”我以为詹尼斯在跟我开玩笑,“我也没看见魔鬼,也没看见阎王爷啊。”

  “你刚才已经说了,地狱是折磨人的地方。”

  “这里折磨啥了?咱们还能吃牛排打麻将,还有熟人聊天,一天除了做点普通的工作就没有——”

  我停下来,忽然反应过来了。

  詹尼斯也注意到我的反应,静静看着我。

  “这里不允许演出。”我说。

  “确切地说,是不允许出现音乐,任何音乐,当然也包括摇滚。”

  “开始这个戏院,这不就是演出的地方吗?”

  “只是仿造我们以前生活的世界所建的。”詹尼斯接着说,“我有时候会想,这里就是惩罚我们的一部分。”

  我意识到,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确实一点音乐都没听到过。

  詹尼斯说,“我们看似拥有一切,但是这一切我们都已经拥有过了,而真正让我们活下去的是音乐,现在这个世界将我们生命中的血液抽干了,将我们变成行尸走肉,我们必须活在痛苦中并强颜欢笑,我甚至无法像曾经那样在年轻时选择结束生命——我原本就没有生命了。”

  我想到自己也将面对无尽的没有摇滚乐的时光。

  “那些曾经热爱摇滚乐,后来摇滚乐的人,才是真正能接受并且适应这里的人,也就是身居高位,有权力管理我们的人。”

  “老马……”我说。

  “所以,回到一开始你问我的问题。”詹尼斯话锋一转,对我说,“其实我见过莱昂纳德一次。”

  我很意外,这和科恩跟我说得不一样,“他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你们一次都没见过。”

  “不是在这个世界,是曾经的那个世界——我们都怀念的那个世界。”

  “那我知道啊,你俩的故事可是都被他写进歌里了。”我说。

  “不。”詹尼斯说,“我指的是,我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曾经回去见过他一次。”

  我愣了几秒钟,忽然想起之前小伟跟我说的那些关于积分的事情。

  “你是用积分换的?”

  “返程卡。”詹尼斯说。

  “那是什么?”

  “哦对,你刚来,还是医院的,没见过这东西。”詹尼斯说,“你可以简单理解成返回那个世界的通行证。”

  “我开始还以为是玩笑,竟然真的能回去。”我问詹尼斯,“返程卡什么样?”

  “有点像车票,上面标记着等级。”

  “等级?”

  “没错,等级越高,你所能附身的物体等级就越高。”

  “等一下。”我打断詹尼斯,“你说附身?不是以自己的身份回去。”

  “不是。”詹尼斯摇摇头说,“任何等级都无法做到以自己的身份回去,那会打乱那个世界。”

  “相当于诈尸了。”我理解了。

  “不过最高等级还是可以附身到其他人身上的。”詹尼斯说。

  “所以你当时回去了。”我问,“你附身到谁身上?”

  “我没有附身在任何人身上,我选择的是最低的等级——我附身在了一盏灯上。”

  我想象着伟大的詹尼斯乔普林变成一盏灯的样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盏灯能有什么用?”

  “一盏灯很有用。”詹尼斯说,“而且等级低也有好处,就是你附身的时间会更长,如果是最高级,附身在别人身上,你只能停留一分钟的时间,但附身在不能动的物体上,却可以持续一个星期。”

  “你都不能动了,怎么保证能见到他?”

  “因为他就在那里演出。”詹尼斯说着,凝视着我们前方黑暗的舞台,“当时在纽约,一个很小的场地,那里也是莱昂纳德成名前曾经演出的地方,当时他的事业蓬勃发展,却突然选择回到那里,像个老朋友一样连续演了一个星期。”

  “你呢?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在舞台的上方,我是那盏正对着他的面光灯。”詹尼斯指了指剧场里唯一的一道光线,接着说,“在他登台后,灯光师将我点亮,在那一刻,我变成了投向莱昂纳德科恩先生的一束光。”

  我仿佛看到了那样的画面。

  “好浪漫。”我说。

  詹尼斯微微仰起头,注视着剧场里的光,隐隐的光线下,我看见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泪光闪烁。

  詹尼斯说,“我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整理话筒,看着他弹响吉他,听他唱歌,听他舞台上慢条斯理地讲话。”

  “在你的光芒下。”

  “在他自己的光芒下。”詹尼斯说,“每次午夜后,演出结束,所有的观众离开,工作人员上台整理设备,然后——关掉灯,我熄灭了,在黑暗中静静等着第二天晚上再将我打开。”

  “你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

  “是的,一个星期。”詹尼斯说,“直到最后一天。”

  詹尼斯的眼神突然变了,我意识到一些不寻常,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当初和崔思晨在一起的时候,我曾对崔思晨讲过莱昂纳德科恩的一次舞台事故。

  “最后一天……”我试探着问,“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即将唱最后一首歌,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首歌结束后,我将无法再见到他了,我很难过。”

  “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想带他回走,跟我回到这个世界里,所以你问我做了什么——”詹尼斯盯着我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忧伤,“我坠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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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明星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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