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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2024-08-19 14:216,709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走吗?”——崔思晨上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三年前。

  三年并不是一个很遥远的时间,但是此刻当崔思晨再次听到这句话并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时,她觉得恍如隔世,彼时的她站在海边,海风阵阵从两个人中间穿过,海鸥在他们的头顶盘旋,她觉得自己很年轻,仿佛站在了决定命运的十字路口上。

  而此刻,崔思晨站在北京顺义区一所简陋平房里,这里没有海也没有海鸥,远处轰鸣着压路机的声音,她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自己老了。

  再转过头,崔思晨将目光回到对面的秦泽身上,秦泽依然殷切地望着她,这一次,崔思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二十四小时之前,崔思晨刚刚得到了一份工作。

  “你是……医学院毕业的?”

  二十四小时之前,崔思晨坐在那张并不舒服的椅子上,她环顾自己身处的这间局促的办公室,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墙,白色的桌椅,白色的水杯和大褂,还有那个正在低头看她简历的男人白色的头发。

  “对。”她回答。

  她觉得腿已经有点麻了,双手撑着椅子屁股悬空轻轻活动了一下。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你知道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吧?”

  “养老院。”崔思晨说。

  “对呀,养老院不是医院。”男人说,“你学这个来我这属于屈才了,学医多难呢。”

  崔思晨的脑中闪过她的求学时光,奇怪的是,数年的时光在回忆中只能提炼出不多的几个瞬间。

  “你得去医院工作。”男人接着说,“我这儿不合适。”

  “我进不去北京的医院。”崔思晨坦白,“他们对学历的要求非常高。”

  “又不是只有北京有医院,像你这个简历,如果去一些小城市……”那个男人端详着崔思晨的简历,接着说,“比如说你老家,进医院工作应该没问题。”

  崔思晨当然知道没有问题,三年前她就已经在家乡最大的医院里工作了,但她并没有把这段经历写在简历上。

  那是一段本可以给自己加分的履历,崔思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写,她甚至不愿意回想,但是父母得知她决定辞去医院工作远赴北京时反应依然频繁出现在她的梦里,在她说出这个决定并真正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之前,她终日听到的只有母亲的哭泣和父亲的叹息。

  崔思晨有时候希望现在——所有的一切,跟那场荒滩上的摇滚演出一样,全部都是一场梦,她希望自己能从梦中醒来,又害怕自己真的会醒来。

  “我想留在北京工作。”崔思晨说。

  对面满头白发的男人放下她的简历,以一种近乎慈祥的目光看着她,“想留在北京,”他说,“很多人都想留在北京。”

  她不再说话。

  “我们这儿的工资不高。”

  “我来之前已经知道了。”

  “而且这里的工作非常辛苦,可能比在医院更累,而且还要值夜班,因为很多老人到了晚上是需要照顾的。”

  “我不怕辛苦。”

  “很多人都说自己不怕辛苦,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见过真正的辛苦。”白发男人叹了口气,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就留在这儿,体验一下,如果你觉得能接受,明天就正式办理入职,如果接受不了,我付你一天的工资。”

  “谢谢。”崔思晨也站了起来,平静地走出门。

  离开院长的办公室后,崔思晨下楼,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窗明几净,北京初秋的金色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来北京的第三年崔思晨终于摸清了这里的天气,一年到头只有这一段时间是令人舒适的,又短暂地令人遗憾。

  就像我的人生。崔思晨想。

  几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正在院外晒着太阳,他们不说话,闭着眼睛仰头对着天空,崔思晨再次想起梦中死在金属巨蛋中的老人,当时也是一样的表情,一样地仰望着天空,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至。

  走出养老院大楼,崔思晨拿出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人就是秦泽。

  她打通了秦泽的电话,电话铃声是特别设置的,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wish you were here,她听着熟悉的前奏和弦,又在心里跟着哼唱了几句,电话自己挂断了,秦泽没有接听。

  也许他正在洗衣服。崔思晨想,早晨出门的时候,她没有对秦泽说要去哪,秦泽也没问——他好像什么都不问。

  但是崔思晨还是交代了一些事,当时她看着屋子里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灰尘,脏衣服堆在布艺沙发与椅背上,让本就局促的房间显得更加局促,几乎看不到哪怕一处可以呆着的地方。

  “我可能会回来得晚点,你白天在家把衣服洗了吧。”当时的崔思晨说。

  她没有听见秦泽的回答,她习惯了秦泽不回答,当时的秦泽正坐在电脑前,抱着电吉他向编曲软件中编排刚写的旋律,他总是在工作,仿佛他的生命里只有音乐,只有工作。

  如果只有那些,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崔思晨在心里问出这句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默默离开了房子。

  秦泽没有去洗衣服,崔思晨心里清楚,他依然在工作。

  崔思晨在最近的麦当劳吃了顿午饭,整个下午,她无所事事。其实崔思晨很想出去转转,来北京三年,她一直住在郊区,逛街的机会屈指可数,但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没有钱。

  至少没有足够的钱。崔思晨用手机查看自己的账户余额,离开家乡之前她攒下过一笔钱,她的父母——那两个她以为从未爱过自己的人,还是默默在她的账户里打了一笔不小的资金,但是这些钱如今已经快消耗完了。

  她和秦泽都没有工作,她几次说过出去找工作,都被秦泽严词拒绝了,秦泽在这件事情上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大男子主义,他最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不用工作,我会照顾你。可是秦泽没有真的照顾到她,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秦泽曾自信满满地说他将在三年内取得成功,现在,三年已经过去了,他们都不再提这件事。

  崔思晨不愿意相信的是,秦泽可能永远都不会成功。

  但是,这种想法却越来越频繁地困扰着崔思晨,跟秦泽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时光里,崔思晨听过太多的摇滚唱片,她有一颗敏感的心,她察觉到秦泽所创作的音乐和那些唱片中的差距,如果那些唱片里的音乐质量代表着成功,那么,秦泽距离成功就仍有着遥远的距离,崔思晨不愿意再想,她宁愿相信自己错了,她觉得不相信秦泽是对秦泽的背叛。

  有时候她很想给秦泽的创作提一些建议,她也确实这样做过,但只有一次,那一次秦泽饶有兴致地将自己刚完成的一首创作放给她听,她戴着耳机,听完了那首五分钟的歌曲,她不愿接受自己内心的失落,曾经在荒滩上被秦泽的音乐触动的感觉没有再出现,她听出了很多问题,前奏,编曲,包括歌词,她说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争吵。

  那天以后,秦泽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但再也没有跟崔思晨分享过。

  说我错了。崔思晨在心里对自己说,秦泽才是专业的那个。

  尽管崔思晨承担了更多经济上的压力,但秦泽并不是没有努力过,有一段时期,崔思晨发现家里原本堆满整墙的摇滚唱片少了很多,追问之下,她才知道秦泽将唱片转卖给了附近的一家唱片店,以换取房租晚餐和自尊,她知道那些唱片对秦泽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也是她决定背着秦泽出来找工作的原因。

  到了晚上约定的时间,崔思晨回到了养老院里,一些人已经下班了,上午面试她的院长如约出现,院长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跟崔思晨年纪相仿的姑娘。

  “你晚上就跟着她。”院长指着旁边的姑娘对崔思晨说,“先体验一下。”

  崔思晨点点头。

  院长接着对旁边的姑娘说,“张雪,你带一下新人。”

  崔思晨身上想要跟这个叫张雪的姑娘握手,但对方不为所动,转身就走。

  “她就那样,你别介意。”院长说,“其实人挺好的。”

  “我没关系。”

  院长离开后,张雪一个人坐在前台的后面看着手机,崔思晨凑过去,问张雪,“看什么呢?”

  “小说。”张雪没抬头说。

  “什么小说。”

  张雪没有回答。

  崔思晨自讨无趣,片刻后,张雪叹了口气,指着桌子上的一盏红灯对崔思晨说,“这个灯亮的时候,就代表房间里有人呼叫,到时候上面会显示房间号,一定要第一时间过去。”

  “好的。”崔思晨说。

  “另外,就算这个灯不亮,晚上也不能睡觉,每隔两个小时左右,要去所有的房间门口巡查一遍,确认没有状况。”

  “每天都这样吗?”

  “对,每天都这样。”张雪说,“夜班是轮班,每周值一天。”

  入夜后,那些老人所居住房间里的灯悉数熄灭了,只有走廊里的几盏暗灯还亮着昏黄微弱的光,就像生命的最后时刻,崔思晨想,她猛然发现自己总能将任何事与死亡联系起来。

  整个大楼里出奇地寂静,起初,崔思晨感到心慌,但没多久她便习惯了这种寂静,张雪坐在她旁边依然不知疲倦地看着手机里的小说,突然间,崔思晨听到深处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哀嚎。

  她吓了一跳,站起来,旁边的张雪不为所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哀嚎声再次传来,崔思晨循着这个令她心悸的声音走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在召唤着她。

  她停在最里面的一扇房门前,哀嚎声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崔思晨小心翼翼贴着门上的一小块方形玻璃向内看去,这时她发现房间里的灯并不是全部都熄灭了,还有一盏小夜灯亮着微弱的光。

  又一声哀嚎传来,发出声音的老人此刻就躺在床上,崔思晨刚想推门进去,却发现那个老人的身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在做梦,崔思晨立刻意识到,一个足以令他发出哀嚎的梦。

  她返回前台。

  “除了你都习惯了。”这是张雪第一次主动对崔思晨说话,“护工,还有其他人,都习惯了。”

  崔思晨没有说话。

  “出去透透气吧。”张雪接着说,“你刚才也算巡查了。”

  他们走出大楼,站在北京初秋微凉的夜色下,张雪从她的白大褂里摸出一包女士香烟,对崔思晨说,“你不介意我抽烟吧。”

  崔思晨摇摇头,看着张雪把烟点上,她迟疑片刻,对张雪说,“能给我一根吗?”

  张雪愣了一下,笑着看崔思晨,“没看出来啊,你也抽烟。”

  崔思晨接过张雪递过来的烟和打火机,自己点上,又将打火机还给张雪,她对着夜色吐出一口烟雾,觉得身心放松。

  她是在半年前开始抽烟的,但是秦泽并不知道这件事,得益于他们租住的房子里四处都是秦泽留下的烟味,才让崔思晨抽烟这件事从未被发现过,尽管她确信秦泽不会反对她抽烟,但她就是无法对秦泽说出口。

  崔思晨意识到,她在秦泽面前依然是个拘谨的人。

  “科幻小说。”张雪突然说。

  “什么?”

  “我正在看的那个。”张雪接着说,“讲的是人死了以后,去另外一个世界,但是放不下活着的人,又想办法回来的故事。”

  “我从来没看过科幻小说。”崔思晨说,“但是我听过以科幻为主题创作的音乐。”

  “就是打发时间。”张雪回头凝视着养老院的大楼说,“在这个地方,时间特别慢。”

  崔思晨在后来体会到了张雪的这句话,那一夜无事发生,因此更显得漫长,直到天亮时,张雪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太阳升起,院长和其他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感觉怎么样?”满头白发的院长问。

  “我想留下来。”崔思晨说。

  于是,她就留了下来,得到了一份辛苦的工作以及尽管微薄但能缓解他们经济压力的薪水。

  崔思晨与院长约定的正式上班时间在下周。她在上午倒公交车和地铁回到了顺义。

  她租住的平房在一条胡同的最里面,外面正在修路,压路机声音依然轰鸣不停,崔思晨一片泥泞崎岖,站在胡同口,她看到一家唱片店掩藏在兰州牛肉面和成人用品店的中间。

  “谁让你收这一堆破烂的?”

  经过唱片店时,崔思晨听到一个男人的喊声。

  她停下来,驻足向唱片店里观望,看见刚才喊叫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白色衬衫,说话时手舞足蹈,带着衬衫的一摆上提,露出腰间的一层赘肉。

  “我问你呢,谁让你收的?”男人接着训斥。

  “没谁,我自己收的。”

  回答的是一个姑娘,她站在男人对面低着头,崔思晨认出来了,这个姑娘就是唱片店的店员,她在路过的时候见到过几次,事实上崔思晨有些脸盲,她总是忘记见到过的人,除非那个人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三年前的秦泽,比如这个姑娘——她留着一头淡紫色的短发,体形消瘦,身上随处可见银色的饰品。

  是崔思晨喜欢的风格。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

  崔思晨意识到正在训斥姑娘的男人应该就是这家店的店长,此时他正手指着一摞唱片,崔思晨认出来,店长所指的“垃圾”就是秦泽迫于生计不得不卖掉的摇滚唱片。

  “一堆破烂,又贵又没人买,全砸手里了。”店长口沫纷飞,“现在谁还听这种东西。”

  “我听。”

  店员姑娘说得很小声,身旁的店长显然没有听见,但奇怪的是,站在外面——站在吵闹的压路机旁边的崔思晨却听得非常清楚。

  崔思晨感觉自己仿佛被某个声音召唤着,她不确定这个声音来自哪个方向,但去向却很清晰,她被指引着向唱片店里面走去。

  店门是一整面玻璃做的,玻璃上贴着当红的电视剧主题曲的海报,四周是鬼画符一样没擦干净的水印,铝制的门把手上面刷了一层金色的镀膜,表面斑驳脱落。

  崔思晨的手抓在的门把手上,一上午炎热的阳光将门把手晒得发烫,手心刚碰触到,她立刻烫得缩回——她清醒了。

  崔思晨看着那个可怜的姑娘依然在被店长训斥着,女孩的头已经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埋在胸前,她觉得那个女孩今天就会失去她收入微薄的工作,就像今天之前的她一样。

  她很想将秦泽变卖的唱片再买回来,为了秦泽,也为了正在遭受委屈的女孩,但刚才滚烫的门把手让崔思晨意识到,她自己也还没有收入,她即将有,但不是今天。

  也许那个女孩会失去她的工作,崔思晨想,希望也不是今天。

  崔思晨默默离开了唱片店。

  她和秦泽租住的房子就在前面的胡同里,最外面是一扇大铁门,门上原本的黑漆锈迹斑斑,房檐上挂着一个不知什么节日习俗的红色纸葫芦,但显然已经过去很久了,彩纸早已脱色泛黄,被风摆动着使人心悸。

  北京的风和海边的风不一样,她想,接着掏出钥匙开门,铁门沿着下面的水泥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又在身后关上锁好。

  进门是一个杂乱的前院,四处堆放着房主当年修缮时用剩下的木料,崔思晨当初第一天搬进来的时候,曾畅想将这里清扫干净,整理出一片迷你花园,但这个想法立即被房东拒绝了,原因是这些废弃的木料依然是房东的宝贝,尽管没有人再会使用这些东西,像人生中的一部分,它会永远堆在那儿,永远。

  穿过废墟一样的前院,打开另一扇门,崔思晨走进了他们生活的屋子里,她对这个屋子不抱期待,走的时候,里面和院子里一样乱,尽管她在出门前曾要求过秦泽收拾屋子,但没得到任何回应,她不意外,她习惯了。

  进屋后,崔思晨愣住了。

  屋子里整洁一新,就像他们刚搬进来的那几天,所有堆在沙发、椅子以及任何地方的脏衣服,现在都湿漉漉地挂在窗前的晾衣架上,四周漂浮着洗发水清新的气味,地刚擦过,地砖露出了崔思晨已经忘记的原本的颜色和花纹,他们吃剩的餐盒不知去向,甚至连垃圾桶里都是干净的。

  秦泽从厨房里走出来,他戴着一副橡胶手套,看见崔思晨也愣了一下。

  “回来了。”秦泽说,“正洗碗呢没听见你。”

  崔思晨脸一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羞涩,“回来了。”

  秦泽不知是累的还是心情好,此时的他看起来红光满面,对崔思晨展开一个甚至令她有些陌生的笑容。

  “我昨晚一宿没睡。”秦泽突然说。

  崔思晨并不意外,这些年来,尽管他们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房子里,但却有一半的时间是分开使用那张唯一的床,秦泽时常在电脑前度过整夜,有时在做音乐,有时在打游戏。

  我也一夜没睡。崔思晨想告诉秦泽,但却只在心里说着这句话,她猛然间不合时宜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在对秦泽说话前——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都要在心里先排演一遍。

  这一排演,时间就过去了,秦泽没有给她回应的机会,接着对她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找到工作了——这句话依然只在崔思晨的心里响起。

  “我找到工作了。”秦泽说。

  “什么?”崔思晨终于开口。

  “我说,我找到工作了。”

  “你不是不想出去工作吗?”

  “不是出去打工。”秦泽接着说,“是一个唱片公司,我以前给他们发过小样,昨天晚上给我回话了,说是很欣赏我的作品。”

  “他们要跟你签约?”

  秦泽低了低头,这个动作让崔思晨想起刚刚看到的唱片店的姑娘。

  “那还没有,签约没有那么容易。”秦泽接着说,“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先去他们公司做一些编曲方面的工作,同时还可以给我提供更好的设备继续创作,等待签约的机会。”

  “你刚才说不是打工。”

  “这当然不是打工!”

  崔思晨默默点头,没有继续争辩。

  “而且——”秦泽凝视着崔思晨,“而且,我只要去,就能有收入,同时还能继续做音乐,比现在好多了。”

  “嗯。”

  他们沉默了。

  门开着,院子里的一阵风沙吹进来,落在刚洗干净的衣服上。

  “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崔思晨问。

  “下周就去。”

  “好。”

  我也是下周——她在心里说。

  “你同意了?”秦泽问。

  “你决定了就可以。”

  “我决定了,我要去。”秦泽说,“那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那个公司在上海。”

  崔思晨默默抬头,秦泽刚刚凝视的目光已经黯淡了,他开始躲避崔思晨的目光。

  “上海?”

  “对。”

  “所以,你决定要去上海?”

  秦泽清了清嗓子,“上海怎么了?”他说,“上海跟北京一样啊。”

  “是吗?”她累了。

  崔思晨再次环视这个他们住了三年的房子,住了三年的城市。

  她忽然明白了,秦泽并不是在打扫房间,他是在收拾行李。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崔思晨重新审视这里,她发现自己的东西,她的私人物品,也都已经被秦泽全都拿出来打包装箱。

  “你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她说。

  “我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商量?”秦泽说,“再说,我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还有一周呢,够我们准备的。”

  崔思晨没说话。

  秦泽看着他,他的眼神恢复了光彩,充满自信。

  距离他们相识的三年后的此刻,崔思晨再次听见了与当初一样的问题: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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