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是男孩的父亲,他的妻子坐在副驾,男孩和我坐在后排,临走的时候,店员给我换了个笼子,塑料的,没有店里的宽敞,只是为了方便把我带回家。
男孩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我,我从那双天真的眼睛中看见饱含的深情,令人感动,我不知道自己在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他会翻翻。”男孩说。
“是啊,他会翻翻。”男孩的母亲附和道,“真有缘啊。”
我不知道这辆车将开向哪里,看不到车窗外的景象,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一座城市。
忽然间,车速慢了,我感觉到的汽车在缓缓转弯,这时候副驾的男孩母亲问出了我心里一样的问题,“这是去哪儿?”
“加点油。”男孩的父亲说。
汽车缓缓停下,我看到一名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如巨人般挡住了窗外的阳光。
“加满。”男孩的父亲对工作人员说。
油枪插入,男孩的母亲说,“我正好去趟洗手间。”
女人下车后,男孩的父亲回头问,“你想吃零食吗?”
男孩摇头,片刻后又说,“我想喝饮料。”
“不能喝碳酸饮料,我去给你买瓶果汁吧。”
“好。”
男孩的父亲说着也下了车,现在车里只剩下我跟男孩两个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在脑中迅速整理了已经盘算一路的计划。
“以后我就叫你豆花吧。”男孩悠悠地对我说。
起初男孩说话的模样甚至让我以为他真的能与我沟通,但很快我意识到他只是想象我能听懂他的话,“不行,我还是得给你起个新名字,”他与其是在对我说话,不如说是在对他自己,“你虽然会翻翻,但是跟豆花长得不像,其实你旁边那条跟豆花更像,豆花的毛也是黑色的。”
接着,我后腿对着笼子边缘狠狠蹬了一脚,发出巨大声响,男孩一声惊呼,我随后立即躺在笼子里努力做出抽搐的状态。
“你怎么了豆花?”男孩紧张地看着我。
看来他还是把我当做豆花了,我想,当这个男孩长大以后,他也会像我一样意识到一件事——无论多大的年龄,人类始终无法坦然面对生命的逝去。
“你是喘不上来气吗?”他问我。
“对,我是。”我说——尽管男孩听到的只是两声悲鸣。
男孩看着我的抽出,表情又犹豫又煎熬,令我愧疚,我在利用一个孩子的善良。
“我打开笼子让你呼吸点新鲜空气吧。”
笼子打开了,我降低自己抽出的频率,营造一种症状有所缓解的样子,男孩似乎松了口气,但我依然在喘,男孩想了想,又按了门边按钮,将车窗降下来几公分。
“现在好点了吗?”他问我。
我在座椅上缓缓站起来,第一次望着窗外,这里和任何一个我见过的加油站都没有区别,油枪已经拿掉了,工作人员也已经离开,我看着远处是高架桥,桥下绿树环抱,更远处一座高山巍峨耸立,直视久了不禁令我有些心悸。
男孩的父亲已经从便利店里出来,拎着一个塑料袋往这边走。
我用爪子一把按下车窗按钮,车窗再次迅速降落,一阵清冽的风穿过山谷森林与高架桥迎面而来,将我金色的毛齐刷刷向后吹。
我从车窗一跃而出。
再见了,尽管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很高兴认识你,我在心里对男孩说,我祝你拥有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