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钏将阿昴支了出去,缓了半晌没说话,拳头握了又松开,“你说你是沈先?”
她死之前是听说过沈先的,京师才子,佳篇无数,连宫内贵人也颇为推崇他的文章,只不过这个沈先为人怪异,不愿出门,鲜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
“沈先是我的笔名,本来只是酒桌上玩笑文章,用来自娱的,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也都是拜太子殿下所赐。”见金玉钏将拳头放下了,简星阑走过来扶着她坐下,难得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来,“你听我细细说来。”
当年简星阑与太子交好,时常一起喝酒吟诗,醉酒时写过一些文章,因为是醉酒时所写,难免与平日性情不符,桀骜狂狷,是那种家里大人看了会晕倒的狂言妄语。为了避免麻烦,写完随手属个笔名,沈先只是其中一个。
哪知属了沈先名字的文章被太子拿回来了府,且被太子太傅看见,太傅非常喜欢,还推荐给了当时的皇上。皇上也十分好奇沈先是何人,怎就如此猖狂,便向太子打听,太子为了不影响简星阑的前程,便谎称沈先身染怪病,脾气也古怪,从不出门见人,他也只见过文章没见过人。
皇上的好奇,让沈先迅速声名大噪,之前随手写的诗词也都被翻了出来,广为流传,而那《追思楼赋》是简星阑醉后写得几个大字,写完就睡着了,根本没有下文,谁知竟被传成了古籍孤本。简星阑在简家书阁里看到那本讲失落古籍名著的书,上面记载“大文豪沈先手书《追思楼赋》碑文”,也着实吓了一跳。
金玉钏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所以你一千年前开了个坑,现在才填上?”
简星阑颇有些不好意思,“可以这么说。”
事情虽荒谬,但是至少不用沉塘了。
金玉钏略松了一口气,又不忿道:“那岂不是便宜他们了?下篇随便写写,不能做这么亏本的买卖。不过他们刻那么多碑干什么?刻了古籍的碑文很值钱吗?”
“我在书阁里看到记载,先皇在世时十分喜爱古籍碑文,民间也纷纷效仿,名家的碑文能值万金,因为有市场,造假才有利可图。不过《追思楼赋》有这上篇就够了。”简星阑笑起来,“背得太齐全反倒让人怀疑,有上篇就足够我挤走胡老四了。”
“你还打算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金玉钏觉得简星阑是疯了,他挤走胡老四能干什么?他的目标应该是毁掉整个造假作坊,抓住那个为非作歹的东家,审出当年侵占村子的幕后黑手,然后一刀宰了。
简星阑神秘一笑,“娘子放心,为夫自有妙计。”
金玉钏忍了一晚上的拳头终于抡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谁是你娘子?我看你是占便宜占上瘾来了。”
第二日一早,瞎婆婆来送早饭,将金玉钏拉到没人处,小声问:“你昨日跟这院里的监工打架了?”
金玉钏不打算瞒瞎婆婆什么,点点头承认,“打了。”
瞎婆婆攥了攥她的手,“打赢了没?”
“赢了。”
“好样的。”瞎婆婆往她手里塞了个鸡蛋,“不愧是刘婆子的外孙媳妇,跟刘婆子一样泼辣。”
金玉钏还以为瞎婆子会斥责她,让她忍气吞声不要惹事呢,没想到被夸了,还给了奖品,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鸡蛋,“您不嫌我惹事?”
“你宰了秦敬那小子我便知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况且要在这种地方活下去,要么忍气吞声,要么拳头硬。你靠后者也挺好。”瞎婆子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包山楂塞进她手里,“不过泼辣归泼辣,你要有些分寸,不能给钰哥儿添乱。还有,提醒钰哥儿,仇瘸子回来了,定要找他麻烦,让他小心点。”
说着不敢多留,推着她的推车,出去了。
瞎婆子料事如神,简星阑将金玉钏要回来这事儿虽然胡老四知会过仇瘸子,但是仇瘸子心里依旧不爽快,再加上回来才听说自己的左膀右臂秦敬“跑了”,心里更是不痛快。简星阑第一天上任副管事,拿着胡老四的手牌,领着工人去选石料的路上,就被仇瘸子的人逮去了,理由是,有人看见他私藏了银子。
为了防止工人逃跑,这里是严谨工人藏钱藏物的,一旦发现,就是一顿毒打,打得奄奄一次,挂在墙头上给其他工人看,免得有人再动歪心思。
听说简星阑被抓了,阿昴急得直哭,金玉钏自然也急,但仍旧打起精神来安慰阿昴,“阿昴,别哭,有人可比咱们还着急呢,咱们先耐下心来等着就是。”
“姐姐,你是说胡管事的?”阿昴擦了擦眼泪问。
“当然。”金玉钏笑了笑,“他……你姐夫现在在他眼里就像是会下金蛋的鹅,现在鹅被旁人抓了,他能不急吗?”
话虽如此,金玉钏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毕竟简星阑一介书生,远不如她抗打,即便有金蟾之力,也是要受些苦头的。
心里惴惴,又怕阿昴害怕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一直等到晚上。
晚上两个监工抬着担架,将简星阑抬了回来,胡老四跟在后面,一面喊着“贤弟”,一面跳脚:“我老四与你仇瘸子势不两立!”
金玉钏与阿昴忙迎上来,此时担架上的简星阑满脸是血,奄奄一息,金玉钏只看了一眼,腿就软了,一下子扑倒在担架旁。
阿昴更是围着担架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金玉钏感觉到有人扯她衣服,一低头,看见是简星阑。本该不能动弹的简星阑正用两根手指拽她衣角,她凑过去,握住他的手指,简星阑就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哭”字。
金玉钏心领神会,立刻放声大哭!
她一哭,阿昴也跟着哭,狭小的屋子,一时间哭声震天,甚是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