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阮笙绿2022-01-12 12:354,614

  因为族长府上事先派人给金玉钏和简星阑私宅的门房递了消息,两府上的人知道主子们在外留宿,这才没有引起恐慌。金玉钏府上的刘婶子还以为她喝了个通宵,金玉钏回来后,刘婶子来送解救的汤药,话里话外都是埋怨。

  “祖上,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刘婶子将汤药放下,小小一碗,旁边还放了碟蜜饯,“今日是十五,要与简家祖上同房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还能到处乱跑?我可是跟张婆子她们熬了一夜牛骨燕窝花胶汤,祖上喝一碗睡一觉,起来还要泡药浴,身上也要好好扑个粉才行……”

  金玉钏本就宿醉刚醒,被刘婶子唠叨的头疼,一听还有这么多麻烦事,顿时后悔不该心软答应元宝婆婆十五同房的,但此时后悔也晚了,她叹了口气,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随即在软塌上躺下,任凭刘婶子如何唠叨都一动不肯动了。

  刘婶子端着托盘离开,金玉钏闭上眼睛,又迷迷糊糊想起昨晚的“周公之礼”……顿时脸孔爆红,捂着脸在塌上滚来滚去。

  这种局面,晚上要怎么面对简星阑?

  不如,继续喝醉,糊弄过去算了。

  只可惜这个计划还没实施就流产了,满宅子翻不出一滴酒来,刘婶子与琴弦将家门严密看管了起来,她连跑出去买酒的机会都没有,即便是贿赂阿昴,阿昴也只会昂这下巴,义正言辞规劝道:“姐姐,酒是坏东西,喝多了会伤身体的。”

  而唯一的漏洞金碧玺一天都没露面,听琴弦说:“金少爷回来就一直睡着,刚去看了,还没醒呢。”

  金玉钏一边痛骂金碧玺没用,一边被刘婶子和几个婆子包围着,喝补身美容汤,泡美容浴,然后全身擦了粉摊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刘婆子就在一旁守着,但凡动一下,就一顿唠叨:“祖上就忍忍吧,这上好的香粉是我和张婆子自己做的,花瓣都精挑细选,足足磨了六个晚上……”

  终于熬到了晚上,她被盛装打扮,送上去往祖宅的马车。

  金元宝婆婆也在马车上,要一直陪着她进入房间,也就是说,连路上跳车逃跑这个选项也被堵死了。

  元宝婆婆今日穿了件紫红的儒裙,裙边上绣了牡丹花,头上戴了纯金镶祖母绿的头面,整个人喜气洋洋的,看着金玉钏只是笑:“这套金蟾捞月纹样的喜服穿在祖上身上可真好看。”

  金玉钏低头看身上的衣衫。墨绿色马面裙上面绣着大大的金蟾正倒挂在月桂上捞水中的明月,口中哗啦啦掉出大把金币。

  这种大面积的彩绣特别难,又掺了金线绣得如此细致,连金蟾眼中倒影出的水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见绣娘的功底之高。

  这“金蟾捞月”据说是几百年金家女儿出嫁时最爱穿的喜服,金家女儿个个都以躺在祖陵里的金蟾祖宗为荣,希望身穿金蟾,成婚后能为夫家带来富贵。

  金玉钏扯了扯裙子,皱起眉,“我又不是要成婚,穿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元宝婆婆忙摆了摆手,替她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当年圣僧曾经说过,若两位祖上醒来,十五要行同房礼,身穿喜服,同系红绸,以表同心,这样分化在二人体内的金蟾金珠之力才能更好的融合,不至于因长期分裂而力量消弱。”

  金玉钏没说话,托着腮撩开帘子看窗外。

  马车正走在繁华的街中,路两旁的店铺里灯火通明,街上行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她透过帘子,看到好多女商户站在门口吆喝叫卖,声音洪亮,姿态洒脱,丝毫不像千年前,女人卖个东西还要被指指点点,不得不遮遮掩掩。

  这也算是她带来的一点好的影响吧?

  算是吧。

  金玉钏放下帘子,第一次扬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

  金元宝、简子旬两位族长将金玉钏和简星阑送进房间内,两人坐在床沿上,两位族长一人一端拿着红绸,将红绸系在二人手腕上,说了句:“时候不早了,祖上早点安歇吧。”便退了出去。

  简星阑今天也穿了喜服,大红色绸质长袍,上面绣着“金蟾颂月图”,与金玉钏衣服上的“金蟾捞月”交相辉映。

  金玉钏一直都没敢抬头看简星阑,倒是简星阑自金玉钏进门起就一直盯着她看,此时看到金玉钏脸红了,更是忍不住赞道:“糯糯是不是敷了粉?脸像剥了壳的鸡蛋,再添一抹粉红,那便是春天里的花蕾……”

  金玉钏的脸由红转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再多说一个字,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简星阑十分乖觉地点了点头,又扯下她的手,微微笑道:“不说话,那我们就早点安歇吧。”

  说着起身把蜡烛吹熄了。

  周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金玉钏更加六神无主,手腕与他系在一起,又不能去别处,只好摸索着与他一起躺在床上。

  虽然两人并不是第一次共处一室,甚至不是第一次躺在一起睡觉,但千年前躺在一个棺材里时她没有意识,在黑作坊里是被逼无奈,昨晚……是因为酒醉……

  如此清醒地躺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身旁男人的气息让她汗毛倒竖,心跳也越发地沉重了。

  这样实在是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拽着简星阑又将蜡烛点燃了。

  光线明亮起来,简星阑的面孔在面前清晰起来,那张俊颜如喝醉了一般,脸颊边带着一抹潮红,“糯糯体谅下为夫,不要折腾了,快些睡吧。”

  “你白日里……很累吗?”金玉钏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躺下了。

  “非常累。”简星阑的声音有些飘忽,像飘在天外,“白日里……”

  金玉钏以为他又要提“周公之礼”的糗事了,糗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捂着耳朵大叫:“不要说了,不许说了,睡觉!”

  嚷完,就把被子蒙在了头顶,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简星阑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抬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睡吧。”

  一夜好眠。

  第二日,金玉钏醒来,发现自己像只章鱼一样,霸占了整张床和被子,简星阑只能穿着寝衣缩在床脚,样子十分可怜。

  她心生内疚,小心翼翼扯着被子给简星阑盖上,哪知这一动,简星阑也醒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笑道:“都冻了一夜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金玉钏坐起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下回让他们准备两床被子,咱们各盖各的,谁也不抢谁的。”

  简星阑也坐了起来,漆黑眸子里还有几分朦胧,“还有下回?”

  金玉钏这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捂住嘴,使劲摇头,耍起赖来,“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

  简星阑扬了扬唇,“我天生记性好,听过的话就再也忘不掉了。”

  “不忘也得忘!”金玉钏双手抱住他的头,使劲摇晃,“快点忘记,快点忘记。”

  简星阑被她晃得头晕,抓住她的手腕,讨饶,“好啦,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再晃下去,连你是谁都忘记了。”

  金玉钏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这才乖。”

  说着,起身唤元宝婆婆进来解红绸。

  两位族长,一早就盛装候在了门口,听到金玉钏在喊人,就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名粗壮的婢女,抬了香案,还有瓜瓜点心进来。

  香案摆好,两人被元宝婆婆和简子旬族长一左一右牵着,端坐与香案后,随即两位族长与香案前跪拜上香祝祷。上完了香,这才算礼成了,元宝婆婆与简族长,笑眯眯地走过来,给二人解开了红绸。

  金玉钏站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任务了。元宝婆婆,最近是不是可以不用来烦我了?”

  金元宝族长看起来心情甚好,难得地点了点头,“二位祖上和睦,族中事务也和顺了许多,最近没什么事情需要麻烦到祖上。”

  金玉钏像是解除了禁足的熊孩子,欢呼一声,飞快套上衣服,跑出门去了。

  简星阑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轻叹了口气,对简子旬说:“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简子旬族长低了低头,原本精神矍铄的双目此时灰暗了许多,似乎近日十分劳累,“寿礼昨日就已上路,按祖上的吩咐,由英杰亲自押送,走水路,半月就能到皇城,到时……”

  “让英杰把人带回来,既然他是简家人,就让他死后也好好做个简家鬼吧。”

  “是。”简族长抬了抬头,“那……金家祖上那边……”

  “我去跟她说……”

  ***

  金玉钏吃完了早饭,就迫不及待跑去找娥姐。

  “苏家铺子”已经关张了,告示贴在外面,告知老客户们,接了的单子,会如期交货,但不再接新的订单,感谢夫人小姐们,这些年的厚爱。

  金玉钏从小门进了店铺,进门就见娥姐和久安在忙活着盘账,两人有说有笑,气氛亲密得根本不容外人插手。

  金玉钏忍不住笑着打趣:“哎呀,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真是让人羡慕。”

  娥姐和久安这才看到金玉钏来了,娥姐登时羞红了脸,低头躲在久安身后,一句话都说不出。久安揽着妻子,一边对金玉钏笑笑:“我和娥儿,还想着要去小姐府上拜谢,小姐就先来了。”

  “谢我什么?”金玉钏突然有些羡慕娥姐,看久安那个护妻的架势,必定是爱惨了娥姐,怕是娥姐要他的命,他也不带片刻犹豫的双手奉上。“大媒又不是我,我可不敢收你们的媒人礼。”

  “谢小姐这段日子对我们夫妻的照拂,若没有小姐的侠义心肠,我们夫妻别说成亲了,怕早已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久安说着拱了拱手,“大恩大德是一定要登门拜谢的。”

  金玉钏知道久安固执,他说了要“登门拜谢”,若不让他登门,他怕是会一直记着,“你要来便来,我让刘婶子备点好茶等着你们。”

  人家夫妻二人有事要忙,她也不好过多打扰,只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离开石榴街时,才刚至晌午,日头正盛,照得人心头暖暖的,金玉钏抬头看了看日头,又看着街上或成双成对,或一家几口的行人,不知怎地,一阵孤独突然涌上心头,连逛街的兴致都没了。

  她只想回家,想抱抱母亲,想看看玉簪,想与金和田拌嘴吵架,吵她不要嫁给简家的简星阑……

  鼻头酸酸涩涩,似乎有泪要涌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嘟囔着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怎么就你一个人了?”鼻翼间突然传来一阵清甜的柿子香,接着软糯橘红的点心在她眼前晃了晃,点心拿开,简星阑的俊脸便出现在眼前,他似乎对她的话很不满,“怎么就你一个人了?你将我置于何处?”

  金玉钏抢过柿子糕,塞了一块在嘴巴里,清甜的香气瞬间占据了味蕾,也丰盈了她的心,她扬了扬下巴,“你自然在你自己府上。”

  简星阑也不与她争辩,只是笑一笑与她并肩而行,两人都沉默地走着,半晌无语。

  金玉钏一包柿子糕吃完了,才觉察出不对劲来,扭头看简星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糯糯的眼睛。”简星阑苦笑,“有件事,若是糯糯知道了,定要发火,我在苦恼如何说出来才能让糯糯少生些气。”

  金玉钏双手叉腰,眼睛瞪得溜圆:“莫非你已经把施小姐纳进府了?好你个简星阑……”

  “你胡说八道什么?”简星阑又好气又好笑,“我若是个好色之徒,这么多年早妻妾成群了,何必在这苦苦等你?”

  “没纳妾?那……”金玉钏放下手,有些理亏地挠挠头,“那……还能是什么事?”

  简星阑挪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简京没死……他上京了,被扣在宫中,我用沈先的名义给太后画了副贺寿图,当作古董送去了宫中,将他换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金玉钏不敢相信地盯着简星阑,“你救了简京?这种坏事做尽的人,你救他干什么?让太后一刀砍了,不也痛快?你将他换回来,等于有了太后的特赦,官府都拿他没有办法,你能怎么惩治他?顶多也就是关在族中,你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

  “我当然知道太过便宜他了。”简星阑尽力解释,“无论我们有多厌恶他,在外人眼中,他依旧是简家人,简家是一体的,他的罪就是简家的罪,我若不帮忙平复太后心中怒火,来日必定会为简家酿下祸患。”

  “你去跟被逼着卖主,愧疚上吊的老张头两口说去!祸患?祸患都是自找的!”金玉钏果然生气了,俏丽的小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这个简家,还有你父母兄弟的痕迹吗?还有一点简家的风骨吗?你找得到一点当初简家的影子吗?什么都没有了……过了一千年了,早就什么都没有了,这里早就不是你我的家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收拾这帮人的烂摊子!”

  简星阑被金玉钏质问的面色发白,半晌没说话。

  金玉钏只当他无话可说,只觉得十分失望,她退后了两步,看着简星阑的脸,“简星阑,你是不是也被这泼天的富贵迷住眼睛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们简家不是一直奉行什么‘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吗?你们现在什么都忘了,天也好,人也好,都没有权势和金银来得重要!”

  她说完,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呆,扭头跑开了。

继续阅读: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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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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