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阑看着发狂的梦仕,俊颜渐渐冷了下来,连最后一点同情都没了,“你确实是个粗鄙、狠毒又贪婪的女人,这跟出身门第没有关系,是本性。你在低处时受尽屈辱,一旦有了机会便立刻变本加厉的折辱比你地位低的人,你这样的人,即便出生在你渴望的金家,也只是个用竹签子扎小丫鬟手指取乐的女人,也绝对成不了你口中知书达理、满腹经纶的所谓人上人。读书只为站在高位欺压旁人,那读再多书也不如城门外的庄稼汉来得知书达理。”
梦仕死死盯着简星阑,这个男人几乎是她所能梦到的最理想的对象,在黑庄子时,就觉得他才华横溢,让人倾慕,只可惜出身不好,现如今发现他竟是简家族长的侄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在她的心目中顿时变得让人不敢触碰,高不可攀。
这样一个自己倾慕着,且不敢高攀的人,那样言之凿凿地斥责她,让她瞬间崩溃了,她放弃了所有的脸面,朝金玉钏扑了过去。
可金玉钏才不是什么柔弱的大小姐,梦仕这种没练过功夫的女子,在金玉钏眼中不过是只无力的小鸡,她条件反射,双手捏住梦仕两条细细的胳膊,将她掀翻在地。
“你有完没完?别老拿出身出身的说事,皇亲国戚全家死绝的多得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放牛郎也有当宰相的,谁一辈子能一帆风顺,不小心跳进茅坑,不想着赶紧跳出来,还就地躺下了?我看你是就喜欢那股子粪坑味。要不是看在水哥的面子上,我才懒得跟你费这么多口舌。”金玉钏边说边用手按着梦仕,已经没什么兴趣跟她再说下去了。
梦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看着金玉钏:“你也知你金家是粪坑?粪坑是没救的,粪坑即便是炸了也还是粪坑,除了溅你自己一身臭,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臭了我就洗。”金玉钏放开她,目光丝毫不见犹豫,“只要我心不臭,那我就永远都是香的。”
说着,站起身拽着简星阑,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要炸粪坑?”
院内,简星阑问金玉钏,他甚少说这种粗俗的话,说完自己先笑了,“你真觉得你金家是粪坑?”
金玉钏倒一点都袒护自家人,气鼓鼓地甩开简星阑的手,“奸商赚钱都是臭的,奸商聚集的地方更是臭不可闻,不是粪坑是什么?还拿竹签子扎丫鬟手指头玩儿?还……睡小丫鬟……这些事别说我看不过去,即便是我爹都不能容忍,早就被打一顿,逐出家门了。也不知道金元宝婆婆是怎么管束得族人?当真老糊涂了不成?”
简星阑自小就与金家打交道,对金家人人品还是很信任的,毕竟当年金老爷子当家是家风甚严,金玉钏从小在金老爷子膝下长大,自然被教导出了光明磊落的性格,金老爷子过世后,金家有金玉钏坐镇,也没人敢干出出格的事。
“元宝婆婆倒一定真如梦仕说得那么不堪。”简星阑忍不住为元宝婆婆打抱不平,“你细想,如果元宝婆婆真得毫无威慑力,那梦仕即便拿到了账本,也无处可告。毕竟,那时的知府昏庸无能,宣城天高皇帝远,告御状难如登天,她一个十岁小儿第一个想到去告的只有族长。”
听他这么一分析,还真是这样,金玉钏的火气小了一些,但还是生气,“那……元宝婆婆就是被人蒙蔽了,她也太好糊弄了。”
“家族千年顺遂,族长难免懈怠。”简星阑安抚她,“现在将功折罪还不晚。”
“只能这样了。”金玉钏像被捋顺了毛的野猫,脾气渐渐平顺下来,只是经过刚才一折腾,小脸涨得红扑扑的,一时也消不下去,趁得肌肤更是赛雪。
简星阑默默看她,在心里掐算,今日是初十,再过五日就是十五了。
每月十五……
金玉钏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一味莽直,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全程监督元宝婆婆调查账本了。
元宝婆婆也知自己的失职,调查账本十分尽心卖力,一连揪出了数名牵连其中的族人,一一除了名,交给了苏城阳处置。
但查到金明辉那里就卡住了,金明辉是族中长老金耀来的庶子,虽没什么才能,在家里也不受重视,但毕竟是长老的儿子,谁也不敢动他分毫。
金元宝婆婆只好亲自带人上门来抓金明辉,金玉钏也跟在其中。
族长亲自出马去抓一个族人,这在族中是从未有过的事,那金明辉仗着金耀来的势一向无赖惯了, 直到金元宝婆婆真得站到了他的跟前,他才知道这回来真得了,吓得一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
金玉钏站在元宝婆婆身后,看那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白胖子,只觉得反胃,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元宝婆婆让人将他捆了起来,拉到院里,当着众人的面抽了他十鞭子,一点脸面都没给他留,打完了又拖到堂上,这才审他:“账本上白纸黑字,写明了你吞了十万两白银,你是赖不掉的,现在老身只问你,你可是主使?指使手下烧庄子,杀村民的可是你?”
金明辉被打了十鞭子,身上皮开肉绽,但这点伤不至于要人命,可他却似乎已经要死了,出气多进气少,说话哆哆嗦嗦:“老祖宗明鉴,老祖宗青天,别人给我银子我就拿了,让我画押我就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账本上的银子……银子我也没有自己花,我每天都在福来楼请客,城里人都喊我金大善人,我是金大善人,我怎么会杀人呢?老祖宗青天,您可不能冤枉我啊……”
金玉钏看他那副样子,心中疑惑,这人话都说不明白,怎么可能有能力联合众人欺上瞒下,侵吞了那样大笔的钱财?而且有胆量作出杀人防火这种狠毒的事情来?
金元宝婆婆也似乎是不信,又问金明辉:“梦仕,可是你的义女?”
金明辉哼唧:“义女?我自己的闺女还养不过来呢,哪里有那个心思养别人的闺女……我大哥倒是说过自己房里有个丫头不错想收了当义女,但大嫂不肯,就挂在了我名下,可是那丫头?”
“你大哥?”金元宝婆婆回忆了一下,“可是金明光?”
“是是是,就是金明光。”金明辉点头如捣蒜:“我大哥就是金明光。”
金元宝婆婆看向金玉钏,面上露出难色,金玉钏压低声音问:“婆婆,你知道这个金明光?”
元宝婆婆点点头,头上镶嵌各色宝石的纯金簪子叮当作响,“这个孩子整日跟在金耀来身边,算是金耀来最喜爱的孩子了,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竟是禽兽。”
“既然这个金明光整日跟在金耀来身边,那这个金耀来就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一并抓来审就是。”金玉钏急道。
元宝婆婆摇摇头,“祖……你有所不知,长老在族中地位声望都颇高,即便是我,也不能说抓就抓,只能好好的去请了来。”
“不用去请,我们直接去他府上。”金玉钏当机立断,拔腿就走。
一行人赶到金明光的府邸,却没见到金明光,管事的点头哈腰陪着笑脸答:“回族长的话,我们爷一早就去老太爷府上了,怕是到晚上才能回来。等爷回来,小的……”
不等管事把话说完,金玉钏就截住话头,“那我们也去你们太爷府上坐坐。”
到了金耀来府上,不但没见到金明光,连金耀来都不在府上,管家诚惶诚恐跑出来回话:“我们太爷出城去了……”
就在金玉钏已经开始恼怒时,只见一个黑衣的侍卫骑马带着阿昴飞奔而来,阿昴跳下马来,就跌跌撞撞朝金玉钏跑来,嘴上喊着:“姐姐。”但跑到了跟前,却又急着垫脚凑到金玉钏耳边轻声说:“姐姐,出事了,梦仕死了。”
“什么?”金玉钏大惊失色,拽起阿昴,抢了那侍卫的马,就朝族长府中飞奔。
一路上,阿昴断断续续叙述了经过:“琴弦姐姐看着洗金院,本来是谁都靠近不了的,但是午饭过后,琴弦姐姐就开始肚子疼,上了趟茅房回来,就看见云霞云珠两人在给梦仕灌药,琴弦姐姐忙去抢人,但已经晚了,梦仕已经死了。现在琴弦姐姐将云霞云珠两人关起来了,就等着姐姐和族长婆婆回去处置。姐姐别生琴弦姐姐的气,府上的大夫说,琴弦姐姐是被人下了泻药了……”
金玉钏边骑马边听阿昴清晰冷静叙述一切,紧锁的眉头许久都没有舒展开。
金玉钏冲进洗金院,院子里一片素净,琴弦守在关押梦仕的房间门口,见金玉钏冲进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愧疚请罪:“琴弦办事不力,请祖上责罚。”
金玉钏先是走进房中看了一眼,地上有块白布,白布下微微隆起人形,她走过去掀开白布,看到梦仕的脸。曾经柔媚洁白的脸,此时青紫狰狞,七窍流血,就像地狱中的恶鬼般骇人。
她轻轻将白布放下。
走到门口,将琴弦扶了起来,只问了一句:“云霞云珠何在?”
“她们……”琴弦面色发青,“已服毒身亡。”
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金玉钏的理智差点就被愤怒冲垮了,强忍着冷静了一下,吩咐琴弦:“你先别急着请罪,先带着祖陵里出来的侍卫们,去金明辉府上,将那死胖子给我捆到这里来。要活的。”
琴弦领命去了。
这时简星阑风风火火从外面赶了来,走进来看金玉钏发青的脸色,也跟着心里一凉,已猜出十有八九,但还是推门看了眼梦仕的尸首,“是我大意了。”
金玉钏摇摇头,“你又不是算无遗策的神算子。”
“确实。”简星阑苦笑,“是我低估这帮人的心狠手辣了。那个简光禄,就是做账本的总账房,刚被发现死在了城外十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