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夫妻
阮笙绿2021-11-05 10:584,318

  千年前,金玉钏跟着金老太爷长大,自认三教九流都见识过,也领教过不少阴谋诡计,但此刻,她还是觉得自己天真了,竟然没有料到有人能为摘清自己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怎么死的?”过了好久,金玉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听发现尸首的人描述是在房梁上自缢。桌子上还留有一封认罪书。”简星阑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金玉钏手上。

  金玉钏展开信纸,皱眉细读,确实是认罪书。

  简光禄在认罪书中将伪造账本的罪名都认下了,且将金明辉拉下了水,指认金明辉是主使,一切都是金明辉指使人干的。

  还说,金明辉为了拉拢他,答应将义女梦仕许配给他,他垂涎梦仕美貌,这才就范。但念及无辜死去的村民,日夜悔恨不已,茶饭不思,无法成眠,只能以死谢罪。

  “他若真有这样的良心,当初就不会干出那猪狗不如的事来。”金玉钏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将信撕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信递给简星阑,“可真是巧啊,刚查到金明光和金耀来,梦仕就被灭了口,现在连账房都死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金明辉头上,金明辉再一死,就真是死无对证了。”

  简星阑将信收起来,俊脸上虽还算平静,但紧锁的眉头仍旧暴露了他的情绪,他怕也没料到金耀来和金明光会明目张胆地到族长家里行凶,“我已经将简光禄的宅子封了起来,派人细细查验,总会找出些线索来,你一定要看好金明辉,别让他真被灭口。”

  金玉钏哪里用得他嘱咐,早已拔腿去追琴弦了。

  金明辉没被灭口,但比被灭口了还让人绝望,他成了个蓬头垢面、面目呆滞,嘴角流唌的傻子,问他什么都只会答:“是。”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金玉钏风风火火冲进内院,就见到琴弦正看着痴呆的金明辉剁脚,金玉钏推开琴弦,使劲晃着金明辉的肩膀,急问:“做假账吞银子的是不是你大哥和父亲,是不是他们下的毒手?”

  金明辉的三角眼里没有一丝光彩,一动不动坐着,嘴里嘟嘟囔囔,“是我,都是我干的,我一个人干的,都是我一个人……”

  彻底问不出什么了。

  金玉钏急得一脚踹在一旁的花盆上,花盆飞了出去,砸在墙上,将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仆人吓得一哆嗦。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金明辉怎么变成这样了?”金玉钏一把抓住管家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鞭子也跟着高高举起,“谁干的?”

  “小的……小的实在不知……”管事的面色发白,抖如筛糠,更是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的丫鬟仆人都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这个时候,一个奶妈模样的老婆子膝行到金玉钏身边,哭着抱住了她的大腿,“是大爷,我看见了,是大爷害了三爷。”

  管事的忙拖住奶妈,不让她说话,金玉钏一脚将管事的踹开,扶起奶妈,问:“你看到什么了,慢慢说给我听。”

  奶妈哭喊着说:“我刚刚去上茅房,看见一个小子从三爷屋里翻窗出去,那小子我认得,是大爷身边的柱子……一定是大爷派人来害三爷……大爷从小就不把三爷当兄弟看,背地里叫他肥猪,干了什么缺德事都赖在我们三爷头上……我们三爷也是个傻子,给点好处就什么都忘了,都不知道让自家兄弟坑了多少回了……”

  金玉钏让琴弦将金明辉和奶妈带走,这个时候,金元宝婆婆才闻风赶来,马车都还没来得及下,就见金玉钏一脸灰败从金明辉府上走出来,忙整衣迎了上去。

  “金明辉也出事了?”元宝婆婆说话时,嘴唇都气得哆嗦了。

  金玉钏看着她,双眸中几乎喷出火来,“元宝婆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金耀来和金明光绑到洗金院去。”

  “祖上莫急,我已经派人去寻他们二人了,并且放下话去,他二人若不来,我就要行使族长的权利,开除金耀来长老的职务。”元宝婆婆喘匀了一口气,“祖上可要与我一起去见那金耀来?长老们是知道祖上复生一事的,也一直想要求见祖上,只是祖上一直不允,老身想着,若祖上肯见他们,训斥一番,对他们也是个威慑。”

  金玉钏略一思索,点头应了,“给我找个面具来,我隔着面具见他们,露了真容,进出不就方便了。”

  金元宝婆婆听说金玉钏肯见长老们,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当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立刻命人先行回家去寻面具。

  一行人回到洗金院,琴弦将金明辉与奶娘关押起来,金玉钏与元宝婆婆就坐在正堂上等着,丫鬟捧了托盘走进来,将托盘举过头顶,“请祖上选面具。”

  金玉钏看了眼托盘,里面有三个面具,皆是纯金打造,一个是仕女面庞,一个是山鬼模样,一个则是金蟾蜍。

  金玉钏选了那面金蟾面具。

  金元宝婆婆看着金玉钏手上的面具,似乎很是激动,含泪道:“当年祖上正是因这金蟾庇佑,才有此神力保佑我族繁荣千年,今日祖上戴着金蟾面具见后人,再合适不过了。”

  金玉钏也低头看着手上的金蟾,但却没有金元宝婆婆那般激动,她很难过。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山洞,她正与简星阑争执,金光闪耀,金蟾现身……再睁眼,已是千年。

  这一千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什么家族后人,都非所她愿,她只觉得自己是从温暖现世跳进泥坑里的小蟾蜍,周遭漆黑冰冷肮脏,她独身一人煎熬挣扎……

  不,不对,她不是一个人。

  还有简星阑。

  金玉钏猛地抬头,对元宝婆婆说:“可否再找一个跟这个一样的面具给简星阑?我想与他一起见金耀来和金明光。”

  “这有何难?”元宝婆婆点头,“金蟾面具本就是一对,我这就命人去取。”

  简星阑戴着金蟾面具进来,见到同样戴着金蟾面具的金玉钏,金蟾鼓眼阔嘴,口衔金币,威风凛凛,倒还真像是金玉钏平日里的样子。

  他在面具下微微笑起来,走上前来,抬手在她的面具上敲了一下,“娘子想做什么尽管做,为夫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金玉钏闻之一愣,她还以为简星阑会取笑她戴面具丑,或者拿“你金家的事情,我在场不太好吧?”这种正确的废话糗她,没想到,他竟知道她的孤独与胆怯,尽管这些她碍于面子,从不外露。

  金玉钏眼眶微红,幸好面具遮着,简星阑看不见她此时有多糗。

  金元宝婆婆将简星阑让到上座,“金蟾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坐与堂上,此时门外传信进来,金耀来带着金明光来洗金院了。

  等人进来,金玉钏才知来得可不止是金耀来与金明光,其他的长老也都来了。

  金家全族,族人众多,处理族内日常事务的,除了族长金元宝之外,还有七位长老,七位长老在家族里地位颇高,个个生得气宇轩昂。

  他们一一上前见礼,金元宝婆婆在旁做介绍。

  “这位是金兴业长老,负责族中外邦交易。”

  “这位是金庆生长老,负责族中房屋田产交易。”

  “这位是金显银长老,负责每年朝廷岁贡来往,族中所有产业赋税缴纳。”

  ……

  七人年纪最轻者今年也有五十岁上了,还有两位婆婆,与金元宝婆婆差不多年纪,是负责族中婚嫁与茶桑丝绸交易。

  金耀来最后一个上前来,金元宝婆婆拉下脸来,还不及介绍,金耀来便拉着金明光“扑通”一声跪下。

  “罪人金耀来,携子前来向祖上请罪。”

  金玉钏一直都没有说过话,就在长老们以为她跟族庙中供奉的一样,是泥塑的菩萨时,她冷冷开口了,“耀来长老何罪之有?”

  金耀来抬头,他年纪约莫六十岁上下,宽额肉鼻,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那是典型的贪婪奸商的眼神,金玉钏会走路起就在经商,这种眼睛,她见得多了。

  金耀来磕头:“犬子金明辉贪财成性,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来,论罪当诛。然而,子不教,乃父之过,犬子的过错当然就是小老儿的过错,请祖上责罚。”

  将自己摘得还真干净。金玉钏冷笑,看向金明光,此时金明光也正抬头看她。

  此人确实如金元宝婆婆所说,生了副斯文白净的面孔,但那双眼睛十分冰冷,像条毒舌,让人不寒而栗。

  金明光撞上金玉钏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去,也跟着父亲请罪:“三弟犯下大错,我这个做大哥的也难辞其咎,请祖上责罚。”

  金玉钏端起茶杯,“既然都认错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就都除了祖籍,见官吧。”

  这话一出,堂上堂下,皆是一惊。

  要知道在这宣城,金家人不怕见官,官府忌惮金家,再大的罪责,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除祖籍都不一样了。

  除了籍,就不能再冠金姓,不能沾染金家商业活动,金家银钱一分都带不走,最让人恐惧的是,不能再享金蟾庇护,天灾人祸,再难顺遂。

  所以金家子孙,犯了错,宁肯被罚去挖粪守坟,都不肯除籍。

  简星阑是唯一一个镇定自若的,他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幽幽道:“金家事,我本不该插手,但,夫妻一体,我支持我家娘子的做法。”

  金明光目光一震,看向简星阑。

  那可是传说中的文曲星下凡,简家人眼中的神,气度果然不是凡人能比的,但是,当众说什么“支持女人”,也太失身份了。

  他恨恨将目光收回去,伸手戳戳父亲。

  金耀来似乎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急忙申辩:“祖上恕罪,小老儿虽教子无方,但罪不至死,还望祖上念在小老儿这些年来对族中的贡献,放小老儿一条生路。”

  金明光也低头,假模假式地求饶。

  金玉钏冷笑:“看你们这架势,是铁了心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金明辉头上,将自己摘个一干二净。”

  金耀来:“祖上这话,小老儿听不懂,原小老儿就不知情。”

  金明光添油加醋:“一人犯罪,全家受罚,祖上难道要连坐不成?若真要这样,那金明辉是金家人,所有金家人都难逃罪责,就连祖上……”

  “放肆!”金元宝婆婆气得大喝一声。

  金庆生长老也过来踢了金明光一下,骂了一句:“竖子无礼!”又替金明光请罪:“祖上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金玉钏看着金明光,那金明光显然并不害怕,也正抬头看她,这人看起来有四十上下,白净面皮像条毒蛇。

  她还未说话,毒蛇已吐信子,阴笑道:“祖上要定我父子的罪,空口无凭我父子可不服,莫非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安在我二人头上?”

  金玉钏就知道他会这样狡辩,但气势丝毫不弱,拍案而起,喝道:“你当真以为,杀了梦仕、杀了简光禄,毒傻了金明辉当替死鬼,就能撇清干系?”

  “我娘子这样英明神武,当然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简星阑飞快接过话来,一唱一和,简直像排练好的,说着放下茶杯,对门外喊了一声:“将证据带进来吧。”

  金玉钏错愕地看着简星阑,她哪里是“英明神武”,她只有一腔孤勇而已,此次也只是想诈一诈金耀来父子,根本没什么证据,也不知道简星阑要带什么进来。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噪杂,两名身穿简家祖陵服饰的侍卫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进来,进来先向简星阑拜下,回道:“祖上,柱子已经招了。”

  “甚好甚好。”简星阑抚掌,对金玉钏说:“娘子尽管问吧。”

  金玉钏看着柱子,想到他就是奶娘口中,从金明辉房中翻出而出的男人,是他下手毒傻的金明辉。

  其他人也看柱子,金明光脸色瞬间煞白,又不信似的摇头,“柱子乃我心腹,断不会出卖我。”

  金玉钏不理会金明光,走进柱子身边,问柱子:“今日可是金明光让你潜入你家三爷府邸,给他灌药,致他痴傻?”

  柱子面色发青,害怕地看了眼金明光,许久不敢言语,简星阑拍了拍掌,另有一侍卫领着一老者走进来,老者是负责掌管简家族谱的,当着柱子的面,在族谱中记下,边记边说:“看好了,老朽将你儿云宗的名字记下了,他从此就是简云宗了,是我简家子孙,可入我简家族学读书,以后考取功名,与其他简家子孙无异。”

  柱子看着老者写完,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立时对简星阑叩头,喊道:“是大爷,是大爷让我灌药给三爷。也是大爷让我带人烧得庄子,都是大爷指使的,小人是从犯,愿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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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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