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简京不掺合这个案子,那苏城阳就轻松多了,案子定会有个眉目出来,毕竟这位知府大人虽回回都在两位族长府上奉承卖乖,跟前任知府一样的贪财怕死的嘴脸,但背后事情却一件没少做。自他来了之后,城防都严格了许多,匪祸也见少了,金家和简家渐渐在城防上失去了话语权,关键还找不到蛛丝马迹,也不知这话语权是什么时候被这位新知府偷回去的。
新知府擅“偷”,简星阑对他十分防备,就怕他悄无声息把金玉钏也偷了去。
因此往金玉钏宅子跑得次数更勤了,只是金玉钏总去看娥姐,他也不免要跟着来回走动。
娥姐十分挂心程久安在蒲县是否安好,金玉钏劝她:“久安武功高强,人又聪明,不会出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但久安为人太过正直,一点弯弯绕绕的心思都没有……”娥姐站在门前,望着蒲县的方向,满脸担忧,“正面的冲突自然是不怕的,就怕那些小人在背后给他捅刀子。公公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年婆婆嫁过来受了不少委屈,后来苏家生意大不如前,婆婆娘家又送了不少银钱接济,婆婆日子才好些。”
金玉钏看着娥姐担忧的美目,心里默默吐槽:自己都已经难到这个份上了,还一味只担心久安的安危,对于能不能找到证人,一句都不提,还说对久安无意?
而且从报官到今日,娥姐当真就没有为胜负担忧过,她总是淡淡的,垂着眼角,愁苦,忧郁,整个人似乎蒙上了一层纱看不真切。
金玉钏实在好奇,忍不住鼓励娥姐,“娥姐,你心气高些,我们一定能赢。”
“金小姐为这件事这样费心,苏娥实在过意不去。”娥姐淡淡一笑,“只是苏娥是不详之人,从不敢奢望过多,若只是一人受难绝不敢吭声,但这染布法是婆婆多年心血,实在不忍心它落入贼人之手,这才斗胆接受小姐的帮助。至于输赢,全看天意,若因苏娥的期望,让小姐平添负担,那岂不是更加罪过?”
金玉钏实在无法理解娥姐的话,怎会有人卑微至此?
她有些生气,无论是娥姐的愁苦和不争都让她怒火中烧,她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什么,被简星阑拦住了。
“你这几日都没检查过阿昴的功课了,今天不如早点回去。”简星阑拍了拍她的手臂,“阿昴整日见不到你,想必也十分思念。”
阿昴自从跟了程教习,每日开心得很,哪里会想她?
金玉钏抬头接触到简星阑的眼神,她便懂了,知道自己似乎过头了些,幸好简星阑拦住她,才不至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她叹了口气,向娥姐道别:“娥姐,你伤还没好,还是进去好好休息吧。今天我就先回去,等久安有了消息,再来找你。”
娥姐欠身,“小姐慢走。”
简星阑陪着金玉钏慢慢往回走,一路上金玉钏都十分沉默,她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完全不对自己的事情抱有希望,越想越觉得生气,河堤上枯黄的柳条都变得无比碍眼,她抬手折了一根柳条,抽打着地面,柳条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啪”声响。
简星阑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面,啧啧两声,摇摇头:“这石板此刻肯定很纳闷,心想,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位大小姐,要在这里受这种酷刑?”
金玉钏嘟着嘴收起柳条,“我就是觉得不爽,为什么恶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做什么坏事都理直气壮,而善良的人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命都差点没了,却还在自我检讨?”
简星阑黑眸泛出星光,颇为惊讶地叹息道:“这话如此高深,竟出自你金糯糯之口?奇哉怪哉,秦夫子若泉下有知,也定会感动得老泪纵横,感叹上苍终于让顽石开了窍。”
金玉钏知道他的糗她,气得用柳条在他身上一通乱抽,瞪他一眼,甩手跑了。
简星阑追了上来,拉着她的手腕,笑嘻嘻道:“糯糯,别恼。这确实是个复杂的问题,为夫才疏学浅,实在解答不了,只能说,就因为此,恶人才是恶人,善人才是善人。你才以久安、娥姐为友。而为夫,凡事以糯糯为先。”
金玉钏站住了,慢慢回过头来,恶狠狠一把抓住了简星阑的衣领,“你再‘为夫’‘为夫’的,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简星阑立刻乖觉地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远远有马匹疾驰而来,那人身量苗条,一身黑衣,待马跑近了,方看得出来,马上人是简英杰,简英杰也看清了二人,跳下马来,来不及行礼,便急道:“祖上让我好找,程久安出事了。”
金玉钏大惊,也没功夫跟简星阑计较了,忙问:“出什么事了?”
***
那日,程久安骑快马赶去蒲县,前脚刚走,后脚简星阑就叫来了简英杰,要她带人随后跟上,吩咐她不用帮忙,只远远跟着,看程久安身后有没有人搞小动作。
简英杰即刻带人跟了上去,带得人是金碧玺。
金碧玺自从月娘展那天耍了花招,让两位祖宗互相误会,最后闹得无法收场,之后便没敢在金玉钏面前露过面,毕竟自家祖宗脾气那么爆裂,被逮到难说不会一顿好打。所以他一直四处躲着,这回听说娥姐受了难,金玉钏要为娥姐出头,他觉得机会来了,只要他在这件事上帮了忙,就算是戴罪立功了,金玉钏就不好再揍他了,危机自然就顺利度过了。
简英杰虽觉得金碧玺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一个,但他总算还有些小聪明,带在身边,出门在外也不算全无用处,一路让他跟着,也算是相安无事。
跟到了临州境内,程久安果然遭人暗算,只不过来人功夫普通,全不是程久安的对手,他们便没有露面。
程久安哪里知道,身后还有跟着,他一门心思都在娥姐身上,卯足了劲,快马加鞭,偶尔冒出来的小毛贼也没有打乱他的步调,不止自己到了蒲县,还寻了在当地当一位友人前来帮忙。两人很快寻到了苏家人,打听之下,才得知当年事情始末。
当年,娥姐公公苏掌柜的,回本家说想要过继孩子,宗族里商议了一番,还问了族中人的意见,族中有对夫妻,家中八个孩子过得十分清贫,有意将老三过继过去,一来减轻家中负担,二来,也想要苏掌柜的那份贴补。
程久安马不停蹄去了当年定下孩子的那户人家,那户人家近些年包了农庄,种田养牲口,家中人多产出大,已经过得有声有色了,提到过继孩子的事,当家的男人连拍胸口,“幸好临到头时,苏掌柜的变卦了,要了别家的孩子,不然我这老三送过去还不知是死是活。老三聪明,是个读书的苗子,现在家里记账算账全靠他呢。”
程久安问:“大哥可知道,苏掌柜的为何临时变卦?后来过继的孩子又是谁家的?”
“没听说是谁家的,年下族中闲聊也都说不记得有那么一户人家。”男人摇摇头,“但族长说是就是,我们庄户人家懂什么?只管听族长的就是。”
程久安又去找族长,可族长家宅大难以靠近,他心中着急,同行的友人,灌下一壶酒,一抹嘴,“见那老头作甚,夜晚咱去他书斋里偷了族谱出来,看看可有那家人明目,不比一百个老头有用?”
程久安军营呆了两年,早已改了当镖头,跑江湖时的匪气,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当晚就潜进了族长府中,将族谱找了出来。果然翻了半天,并无那家人的名字,苏掌柜的名下也不见过继孩子的名字。
这明显有猫腻,程久安怒火中烧,再次潜入族长府上,用刀架在族长脖子上,逼问他孩子到底从何而来,谁人指使。
族长从睡梦中惊醒,就见明晃晃的刀片,吓得当场尿了裤子,什么都招了。
当年确实已经定了农户家的老三,可后来有户人家找上门来,说想将自家孩子过继给苏掌柜的,但是不同族是不存在过继之说的,也不能成为继承人。于是那户人家就给了族长大笔的银两,让他作假,谎称他家是苏家的分支,族长为大,苏掌柜也能得个孩子,自然不会查那么清楚。
“小老儿家中儿子不争气,个个只知伸手朝小老儿要银子,小老儿也是逼不得已才答应了。”族长哆哆嗦嗦说:“后来苏掌柜的领了孩子走,小老儿就再没见过那户人家和那孩子。听说后来孩子没了?那可不关小老儿的事。”
越听越像个圈套,程久安留了个心眼,要族长将刚才所说全部写下来,族长也照办了。
可刚写到一半,宅院就起了火,紧接着一伙贼人杀了进来,程久安护着族长与友人拼死抵抗,最终也没保住族长性命。
那伙人明显有备而来,杀了族长也并不打算放过久安,一路追杀,简英杰只得现身营救,一番厮杀,才将久安与友人救了下来,但程久安为了护着,族长写了一半的认罪书,被贼人当胸砍了一刀,陷入昏迷,生死不明。
简英杰找了郎中给程久安医治,留下人看护,自己快马加鞭回来报告简星阑,等他拿主意。
简星阑看了程久安拼死抢下的半截认罪书,眉头紧锁,吩咐简英杰:“带族中的郎中去蒲县,务必保住久安性命,这里交给我,你只管看好久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