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久安在蒲县被贼人所伤,这件事肯定不能告诉娥姐,只对她说,久安染了风寒,耽搁了路程,但堂审时,应该能赶回来的。否则以她的性格,必定十分自责,并且立刻放弃这个官司,宁肯自己继续吃亏,也不肯再连累旁人半分。
连日来,娥姐也没闲着,她鼓起勇气去拜访了一些被简桐从石榴街挤走的老掌柜,询问来龙去脉,希望他们能上堂作证,证明简桐为了霸占石榴街,确实会对不听话的店铺使些下作手段。
但那些铺子的掌柜大多数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在本地也没有什么背景,即便是不愿意屈服与简桐,但也万不敢与他作对,毕竟一个“简”字压死人,为了在宣城还有落脚地,免不了要忍气吞声。
娥姐拜访了一家又一家,也只有一个开火烧铺子的老张头愿意上堂作证。
老张头在石榴街上的铺子是祖产,因在简家铺子旁边,简桐嫌打火烧烟熏火燎,熏到他的客人,硬是诬赖老张头家火烧不干净,人吃了要中毒,老张头无奈之下卖了铺子搬去了城西。
这老头脾气倔,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气得一病不起。娥姐来拜访时,他一听是要跟简桐打官司,喜得当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说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告那简桐。
娥姐自然千恩万谢。
但即便是有了老张头这个同盟和证人,娥姐也乐观不起来,整日的愁眉不展,愈发憔悴了。
金玉钏一想到娥姐的愁容就生气,那么美如天仙的一个人儿,就应该每天笑容满面的,美人的笑容才是这世间的光彩,将美人笑容夺去的人,都该一死以谢天下。
简星阑拿着苏家族长的半副认罪书,陷入沉思,认罪书写上,族长虽然写到了自己替旁人伪造身份,却没有签字画押,这种证据即便是拿上公堂,能不能作数还是未知,全看主审人的判断了。
于此同时,娥姐已经收到了官府发来的堂审通知书,明日便要上堂与简桐对峙了,金玉钏看着简星阑紧皱的眉头,急得团团转,简星阑只好硬着头皮安抚她,“尽力而为吧。”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金玉钏避开娥姐的视线冲简星阑翻白眼,小声吐槽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简星阑,“你这几日给阿昴留了什么功课,搞得他天天那么晚回家,还浑身污泥,脏得厨房的刘婶子都要嫌弃他了。”
简星阑慢条斯理整理了下自己的袖口,“趁机让他了解一下朝中律法,柴米油盐茶桑税,这些都是要了解一些的,我就让他跟着家里专管税务的师爷去庄子里收税,脏是脏了些,但程教习跟着呢,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
“你……你让阿昴学律法,这么小……现在就学?”
金玉钏惊得说不出话来,简星阑简直就是个魔鬼,忙着娥姐的官司,还不忘记给小孩布置功课,这还是后捡来的小孩,不好意思下狠手,要是亲生的,那还不把孩子生吞活剥了?
“当然要趁小学,越早启蒙越容易吸收学习。”简星阑一脸理所当然,“我四岁便开始看律法条文了。”
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鬼话!
律法!她都这么大了,看见律法条文就跟看到阎王殿的鬼画符一样。
让一个小孩学什么律法?这也太残忍了。他们简家果然是魔窟!
这么想着,她张着嘴,暗自在心里下定决心,即便以后、万一、不小心与他生了孩子,也定要自己看护好,万万不能任由他这般“虐待”。
***
上堂当日,金玉钏早早去了娥姐的铺子,娥姐也已梳洗停当,正站在铺子门口等她。温婉的眉目看着有些憔悴,眼圈是更是一圈乌青,一看就是一晚没睡。
金玉钏知道她心思重,什么都没问,就只安慰她,“那认罪书虽只有半幅,但该说的也都说到了,苏知府只要不瞎,就该判我们赢。”
娥姐点了点头,强挤出一抹笑来,“是苏娥太没用了。金小姐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心气高些。”
“对!”金玉钏也笑了笑,“琴弦与折月一早就去接老张头了,我们证据充足,不怕他搞鬼。”
“多亏了金小姐的仗义相助,苏娥才有了希望。”娥姐握着金玉钏手,眼中泛出泪花,“若只有苏娥自己,万不敢与简家相抗衡,更不敢……让久安不顾前程为我奔走……”
希望……
娥姐说她有了希望?
金玉钏有些惊喜地反握住娥姐的手,笑起来,“对,人活着就得有希望,不要让那些黑心肠的人得逞,即便就算剩一口气,也要与他们争到底。”
娥姐重重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金玉钏和娥姐坐上马车去知府衙门,与其他人约好了,在衙门口汇合。
听说苏家铺子的苏娥将简家铺子的简大掌柜的给告了,今日堂审,整个宣城都沸腾了,许多人围在衙门口,等着看热闹。
人潮鼎沸,有议论苏娥自不量力的;有觉得苏娥硬气暗自佩服的;也有纯粹就是想来看美人的猥琐男人;还有一些则是苏娥的老主顾,来给苏娥打气的。
金玉钏护着娥姐,穿过人群,走进衙门,就见简星阑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们了,身旁站着一脸焦急的琴弦和折月,却不见老张头的身影。
折月看见娥姐进来,“呜呜”哭了起来,含糊不清道:“娥姐,我们晚了一步……”
金玉钏俺叫一声“糟糕”,看向简星阑,简星阑也面色沉重,正皱着眉暗自思量着什么。
娥姐也猜出了一二,走过去握住折月的手,问:“可是老张头不愿意上堂了?不来就不来,这不怪你,快别哭了。”
“不是……不是愿来……”折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
琴弦再也看不下去了,抢过话头来,“不是不愿来,是过世了。就在今早,我们去的时候,张家人正在整理遗物,老人家上堂的衣物就挂在屋子里。他家人说,老人家觉得自己是代表小商户上堂的,为了不给大家丢脸,特意让裁缝铺子赶制出了一套绸料子的长衫。”
娥姐愣了愣神,别过头去,捂着脸,无声哭了起来。
金玉钏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眼眶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这个时候,门外传来骚动声,府衙大门打开,简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