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热闹的狮子楼顿时陷入了寂静,金玉钏也皱着眉往下看,就见一个身批暗红披风的公子哥,旋风一般从三楼冲了下去,冲到场上,脚尖挑起鞭子,落入手上,接着鞭子挥了起来,落在清风队的队员和马匹身上。
“废物!都是废物!小爷我每年大把的银子养着你们,连各泥腿子的球队都打不过!都给小爷滚回家种红薯去!”
狮子楼里响起一片议论声:
“那是金顺少爷吧?”
“原来这清风队是金顺家的马球队。”
“清风队怕是惨了。”
“清风队惨了?莫非你是外地人?明月队才惨了,这位小霸王怎么会放过让他颜面扫地的人?更何况这明月队全无靠山。”
……
金玉钏皱眉听着楼里看客议论,往楼下看,只见那金顺长得倒是不错,身上的披风滚了银狐毛,比金碧玺小少爷看着还要金尊玉贵。只是一双眼睛生得狭长,眉头皱成川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暴躁。
明月队的领队似乎也知道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忙上前来陪不是,金顺理都不理,折身给了领队一鞭子,随后抬脚猛地踹向领队的小腿,一边踹,一边咬牙阴狠地吼着:“了不起是不是?敢赢小爷的球队,让小爷下不来台……让你赢,让你赢……”
领队被踹得不停哀嚎,但金顺实在太疯了,现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阻止。
“不好了。”楼上有人嘟囔了一句,“那领队的腿怕是保不住了。”
“金顺对付看不惯的马球手一向如此,断手断脚,让其再无上场的可能。”
“就没人管得了他吗?”
“你敢管?他爷爷可是金家的长老。他又认了简家的长老当干爷爷,两家都宝贝的很。”
金玉钏气得一拍桌子,飞身下楼,一脚将金顺踹飞了。
金玉钏带着怒气的一踢,速度快,力道狠,所有人都错愕地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被踹飞的金顺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后,也愣住了。
出生到现在没有挨过打的小霸王趴在地上,抬头看着金玉钏,只见那女子绯衣似火,怒目圆睁,包裹在毛领里的小脸俏丽如天上云霞,那份气势实在骇人,让他恍惚以为九天上的玄女下凡来踢了他一脚。
可真好看。
简星阑端起酒杯,看着楼下,金顺看金玉钏那贪婪的眼神,让他心生不快,捏着酒杯的手指泛出青白,脸上慢慢浮出了一抹冷笑。
狮子楼的小二眼明手快,赶紧招呼明月队的队员扶起疼得满地打滚的领队,让他们赶紧溜。
金顺看着惹了自己的人都跑了,才回过神来,缓缓爬了起来,只觉得胸中一阵闷疼,口中涌出一阵温热,他抹了抹嘴角,手指上是殷红的血迹。
那一脚力气竟然这么大?
这美人,可真够辣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金顺贪婪地盯着金玉钏的脸,“小爷我长那么大就没人敢打过我。”
金玉钏冷冷看着金顺,“你知道我是谁吗?”
金顺看她一脸的不屑和冷意,心里纳闷,怎么宣城还有不怕他的女人?难道这美人真是仙女?
“你……是谁?”
“你祖宗。”金玉钏咬牙。
听着像骂人,但确实是实话。
但金顺哪里知道这是大实话?他只觉得自己被当众骂了,气得挥着鞭子想抽,又觉得这脸实在是太喜欢了,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痒难耐,打坏了实在可惜,又硬生生将鞭子收了回去,咬牙道:“我看你是真不知小爷我是谁,才敢这么放肆!也罢,小爷我就赏你个脸,亲口告诉你,小爷的明姓。听好了。”说着就见金顺傲慢地抬了抬下巴,邪邪一笑,“小爷我叫金顺,我爷爷是金显银。”
金玉钏皱起眉头,她在金元宝婆婆的洗金院里见过金显银,金显银是金家的七大长老之一,身量不高,细长脸,当时一直垂着头,看起来并不起眼。
“也不知道你爷爷知不知道你这个孙子这么给他长脸。”金玉钏嘟囔了一句,又抬高了声音,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针线奶奶家的孙子。”
金显银生在金氏一个不起眼的分家,小时候家境贫寒,及冠后娶了裁缝铺子的独生女,全靠他的媳妇做针线活养活一家,供他读书。他也是读书的料,没几年就考上了秀才,在金家谋了个账房的活,后来又一步步爬上了长老的高位。
只可惜他那个媳妇做针线早年熬坏了身子,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一天福都没享上。而现在的金显银早已妻妾成群,怕是连亡妻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但是城里人都替他记得早期全靠媳妇养活的事,不服气的都背地里都叫他“针线婆子供出来的”。
金顺的亲生奶奶其实并不是“针线奶奶”,是“针线奶奶”死后娶的继室,出身富贵,心高气傲,却总被拿来跟丈夫的原配比较,所以此生最恨别人提“针线奶奶”。金顺这个孙子自小在奶奶面前养大,自然跟奶奶头仇敌忾,此时早已气得俊脸扭曲,挥着鞭子朝金玉钏甩了过来。
金玉钏一把接住鞭子,一个蛮力,反将他甩倒在泥地里,许久没爬起来。
简星阑坐在二楼,悠闲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就金顺那两下子,给金玉钏活动筋骨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一开始就不打算插手,便吃茶便等着金玉钏教训完“孙子”,与他一同回家。
金顺滚了一身泥,再爬起来时,脸也花了,披风上胡满了泥,别提多狼狈了,这小霸王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朝着楼上跳着脚大喊:“你们都是瞎子吗?都给小爷滚下来,谁能抓住这个女人,小爷我重重有赏。”
随着他暴怒的吼声,从三楼走下来五六个锦衣玉带的公子,个个都带着打手。
一个穿着黑狐披风的公子猥琐地看着金玉钏:“金顺少爷出手一向大方,咱们就当挣顿酒钱,拿下这小娘们。”
众人一顿起哄,打手撸起袖子,朝着金玉钏冲了过去,金玉钏以一敌众,竟游刃有余,丝毫没让这群五大三粗的打手占了便宜。
狮子楼里沸腾了,那些往日里就看金顺不顺眼的,此时都站了起来为金玉钏喝彩,金顺越发挂不住面子,扔掉了披风,撸起袖子,解下腰上玉佩对楼上嚷:“谁能打得过这女人,小爷就把这块玉佩赏了谁!”
那是罕见的美玉,普通人有了一块就能衣食无忧,即便在富贵人家,这也是传家的宝贝,不是说赏人就赏人的玩意儿。重酬之下必有勇夫,一些本来看不上金顺的为了这玉,也跳下楼来,加入战局。
金顺越发得意起来,对着被众人包围的金玉钏嚷嚷:“只要你肯认输,今晚乖乖爬上小爷的床,小爷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你在小爷的房里……”
后面更难听的还没机会说出口,金顺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竟被连甩了两个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半晌都没回神。
简星阑擅文不擅武,但简家世代为官,仇家自然少不了,为了自保,每个简家子孙从小都会学轻功。且这份功夫是轻易不许示人的。简家祖先的思路大约是:遇见危险,能逃个出其不意,且逃得飞快。
所以简星阑从二楼直奔金顺面前是不费力的,而且这一动作完全没经过思虑,金顺那句“今晚乖乖爬上小爷的床”刚出口,他的身体已经自己行动了。
“你家人难道不曾教导过你,有些话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不能说的吗?”简星阑将打人太用力而阵阵发麻的手背到身后,冷着脸问金顺,“金显银连自己的孙子都教导不好,这个长老当真是不能服众。”
金顺终于回过神来了,捂着红肿的脸瞪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公子,这人相貌俊朗、气度不凡,实在不像是普通人,他一时竟有些发怵,“你……你是谁?敢打小爷……”
本来围攻金玉钏的公子里,有简家人,认得简星阑,顿时意识到金玉钏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忙招呼大家停下手,又凑过来警告金顺,“这位是简家族长的侄子简钰公子,简家族长对这个侄子相当看重,金少爷还是不要惹他才好。”
这话一出,所有公子都吓了一跳,赶紧叫住了自家的打手。金玉钏正打得起劲,人突然都撤退了,非常不满,掸了掸身上的雪,对横插一脚的简星阑抱怨:“你凑什么热闹?我马上就要赢了。”
金顺在城里横行霸道惯了,他才不管什么简族长的侄子,上前就要打人。他的手下却知轻重,生怕这位小爷惹了大祸,回去不好跟主子交代,忙架住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爷,一人一句地哄着劝着,让他消停一点。毕竟,人也打了,气也出了,这批马球手不行,回家再换一批就是,反正家里养着的球手多得是。若家里的全不得小爷喜欢,那就全赶出去,再另找一批也不是难事。
简星阑懒得再理会惯坏的金顺,过来寻金玉钏,“比赛都结束了,我们早点回吧。”
金玉钏其实还想再教训教训金顺,但简星阑拽住了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别跟这些脏东西纠缠,脏了自己的耳朵。”
他也怕金顺再对金玉钏说些下流的话,他会控制不住掐死他。
“好吧。”金玉钏依旧愤愤不平,“但是还是要元宝婆婆提醒金显银一下,让他好好管管孙子。”
两人说着走出场外,就听身后被众人围着哄劝的金顺在那嚷嚷:“简家族长算什么?我爷爷马上就要成了皇城里的红人了,到时候别说简家族长了,就算是我金家的族长,我也不放在眼里。”
金玉钏摇摇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孙子说什么鬼话?”
简星阑回头看了金顺一眼,被众人拽着的小少爷,此时正狠狠地盯着他,眼神阴狠,如毒蛇一般,让人忍不住背上发凉。
“若金显银狠狠教训他一顿,算是救了他一命。”简星阑冷冷一笑,“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毕竟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于自掘坟墓的人,他懒得再去浪费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