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钏本来靠在床边迷迷糊糊睡着,听了这话,忙揉了揉眼,站了起来,“东家来了?”
这位传说中的东家可是第一次露脸,见了人,知了名姓,日后出去了,秋日算账,也知道找谁,不怪金玉钏这么激动。
简星阑也睁开眼睛,似乎是懂得金玉钏的心思,小声嘱咐,“你去看热闹可以,但是要记得别在东家面前太露脸,要这个时候被他知晓我们的身份,恐怕会有不测。”
金玉钏连连点头,“夹着尾巴做人,我懂我懂。”说着随手捋了把睡得蓬乱的头发,就要出去,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掀开简星阑的被子,扯开衣领看他的伤口,果然伤口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狰狞了,她放心了一些,表情缓和,这才扭头走了。
简星阑任她上上下下看,也不反抗,只在她离开后,露出一抹笑来。
被媳妇儿关心的感觉可真好!
金玉钏开门,门外的阿昴早已等急了,连珠泡式地急急说:“姐姐姐姐,我刚过来的时候听一个监工说,那仇瘸子被五花大绑捆得像猪一样跪在院子里,屋子里搜出了好些银子,还有好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仇瘸子曾经那样欺负姐姐和姐夫,现如今也落得这样的下场可真是痛快!”
金玉钏拍了拍阿昴的背,以防他兴奋过度,说话太快被口水呛到,随后一笑,“先别说了,咱们也去瞧瞧。”
按照作坊的规矩,工人是不可以出院的,但是简星阑当了副管事的,就有了出入权,金玉钏这个副管事的媳妇自然也跟着有了出入权,虽然出入的范围极为有限,但是带着阿昴去看个热闹还是可以的。
瞧着火光来到仇瘸子的院子,一路上也没人查手牌,守卫都被东家调去搜院了,没人管秩序就乱,好些个院子的工人都在趁机探头探脑,金玉钏在路边院子的墙头上看到不少阿昴那么大的孩子,衣衫褴褛的,心里一阵酸楚,在心里又把那个万恶的东家骂了一遍,恶狠狠发誓,早晚把这贼窝端了。
阿昴人小机灵,像只泥鳅一样拉着金玉钏挤到了最前面,就见院子中间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仇瘸子许是被打过了,跪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他身边是几个红木的大箱子,箱子打开着,里面有不少金银珠宝。
正对着门口的廊下放着红木雕花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大约四十岁上下,身型略有发福,白面有须,正闭着眼睛,手里哗啦啦转着两个盘得油量的核桃。男人身边就站着胡老四,胡老四弯着腰,恭敬谦卑,正与他说着什么。
看胡老四的态度,这位肯定就是东家了。金玉钏盯着东家咬了咬牙,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睁开眼睛朝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金玉钏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若要她说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出来。
东家也对灰头土脸的金玉钏没有兴趣,移开视线,抬起右手,身边一绿衣女婢,立刻奉上茶盏。
金玉钏看向那女婢,女婢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十分年轻,长得柔柔弱弱甚是惹人怜爱。女婢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蓝衣少女,许也是婢女之类的,只不过这个婢女打扮得很英挺,长得也是剑眉冷目,让人一见难忘。最奇怪的是,她腰间还挂着个皮套子。金玉钏认得那皮套子,是用来装峨眉刺这类短兵器的。
正当她对那带兵器的婢女打量得起劲,东家喝完了一盏茶,放下茶杯,抬了抬手,“老仇,我念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贪得银两都在这里了吗?若要再让我搜出些别的来,可就不是打一顿就能完的了。”
歪歪斜斜的仇瘸子忙跪正,不停磕头,“就这些了,再没别的了。东家饶命啊东家。”
这时胡老四走了出来,对东家一施礼,义愤填膺道:“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些,胡某先前与各院的管事粗略对过账,我们交上去的银两与账本上出入甚大,本来以为是东家另有打算,没想到是这瘸子胆大包天,自己吞了,东家若是不信,可再去秦敬房中搜一搜。秦敬是他的左膀右臂,经常帮他出些奸邪主意,东家这回斩草一定要除根,切莫让这瘸子蒙骗了。”
东家点了点头,喊了声:“彪子。”
廊下黑暗处走出一个铁塔似的壮汉,粗声应了声是,穿过廊下,走到秦敬房门口,抬脚将门踹开了。
金玉钏看着铁塔般的壮汉走过,心中一阵骇然,暗自惊呼:“原来这就是熊彪子!这也太吓人了!怪不得能将我和简星阑两个大活人提着走。”
东家看着被踹开的房门,侧了侧头,问蓝衣女婢,“水哥,这秦敬就是你前日报上来,偷跑半路摔死的那个穷书生?”
水哥?
瞎婆子提到的那个水哥?
竟是个少女?
看着年纪,熊途村被灭的时候,她才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在金玉钏惊愕的目光中,水哥冲着东家一抱拳,冷声答道:“是,就是那个秦敬。尸身是金彪子埋的,我也看过了,没有问题,也没夹带咱们院的东西。”
东家满意地点点头,“既是不知死活的东西,那就随他去吧。”
这个水哥对瞎婆子的话还真够上心的,那么尽力地为她隐瞒。
就凭这一点,金玉钏就觉得水哥跟东家的其他爪牙不太一样。
不多会儿,熊彪子就从秦敬的屋子里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小木匣子,走到廊下,双手捧给东家,绿衣的婢女替东家接了,打开,亮在众人面前,竟是一匣子银票。
东家撇了那一匣子银票,慢条斯理道:“我自认平日里对各院的管事不薄,工钱从不短缺,年终了还有分红拿,对你老仇更是宽容,知道你有点小癖好,女人给你找了一个又一个……你倒真是知道知恩图报!”
仇瘸子此时已经吓蒙了,连连磕头喊冤,“这银票跟我无关……跟我无关呐东家,是那秦敬……一定是秦敬自己贪的……要不就是胡老四……胡老四看不过我得东家赏识,陷害我……”
“胡说八道!”胡老四大喝一声打断了仇瘸子,对着东家连连拱手,“这个仇瘸子自知活不成了,胡乱攀咬,东家明察。”
仇瘸子豁出去了,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喊了起来,“胡老四你敢说你在院里这么多年,对东家没有一点隐瞒?你敢说你行事一直光明磊落?那周先生也是东家请进来的,最后去了哪里?你胡老四虽不贪财,但你贪的东西可比我大多了,你贪得是权,你暗地里勾结各院的管事的,难道不是想着有一天将东家赶下台,取而代之!”
“你血口喷人!”胡老四冲过去猛踹了仇瘸子一脚,转身跪在东家面前,言辞殷切诚恳,“胡某不过是个潦倒的读书人,在这宣城无亲无故,只因略识了几个字得东家赏识,给我一口饭吃,还让我管着那么大一个院子,东家对我之恩如再生父母,胡某若有异心,必遭天打雷劈人神共弃……”
“好啦好啦……”东家对胡老四摆了摆手,“整天这个发誓那个发誓的,老天爷忙得过来吗?我信你就是了。”
说着抬头撇了一眼仇瘸子,对熊彪子说:“老规矩吧。”
熊彪子应了声:“是。”提着仇瘸子往外走,仇瘸子拼命挣扎着喊“东家饶命”,熊彪子一拳砸在他的脑袋上,他脖子一歪,便昏死过去。
众人让开一条路,看着熊彪子将满身是血的仇瘸子拖了出去,都吓得一声不敢吭。
仇瘸子院子里原先还有些打手,早一步都被打死了拖出去了,这仇瘸子只是最后一个罢了。
东家审完了这桩官司,许是累了,朝众人摆摆手,绿衣女婢便柔声道:“大家看了这么半天戏,也该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低低应“是”,慢慢往外走,金玉钏牵着阿昴也混在人群中,还未跨出门口,就听身后传来那绿衣婢女的声音:“请问刘钰小哥的夫人是哪位?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