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没有宵禁,即便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金玉钏从小游走与宣城的大街小巷,即便现在城市地貌大变,也很快摸清了门路,走街串巷全不在话下。简星阑就不一样了,他的路痴宣城人尽皆知,出门不带小厮,就容易将自己搞丢。
金玉钏在简家学堂念书那段时间,简星阑回回走丢,都是金玉钏去将他找回来,几乎每一回找到他时,他的手里都捏着她爱吃的零嘴。
有时候是一串糖葫芦,有时候是一包糖炒栗子,有时候则是玉坊斋的雪花糖。
一来二去,搞得她都有些条件反射了,一听家里喊“小少爷走丢了”,嘴里就疯狂犯馋,抓心挠肝地想着今天他手里会捏着什么好吃的,脚自己就动了,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简星阑身边,边吃边对他翻白眼。
简星阑:“都说秦婆婆家的糖饼最好吃,一直都想买给你尝尝。”
“也就一般。”吃得满脸饼屑的金玉钏撇撇嘴,“下回多买两个。我得多吃两次,才能告诉你,它有多一般!”
一身青缎男装的金玉钏连穿了几条巷子都没找到阿昴,反倒被记忆里的糖饼勾出了馋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动作并不大,但是简星阑还是注意到了,扯了扯她的袖子,“饿了?晚饭没吃饱?”
金玉钏哪里肯承认是馋他买的糖饼了,而且现在的宣城也早已没了秦婆婆,那糖饼也剩了个念想,心情有些烦躁,甩开他的手,“你怎么婆婆妈妈的,现在是考虑吃的时候吗?”
简星阑倒也不生气,被甩开的手也很快就又抓住了她的手腕,笑道:“我们走了这大半个时辰,一个乞丐都没看见,怎么看都是太平盛世,可一点也不像是你描述的,乞丐遍地朱门酒肉的景象。”
金玉钏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昨天白天,她确实看到了不少乞丐,街头巷尾都有,酒楼茶馆门口也有蹲守着要钱要吃的,怎么到了晚上一个都看不见了?
简星阑见她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又调笑道:“莫非现如今的乞丐都这么养生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绝不可能。晚上街上人潮如织,不少有钱人喝得烂醉,酒楼也会丢些剩菜剩饭放门口,明显更好行乞。
“不太对劲。”金玉钏四处张望着,皱着眉头喃喃,完全没有注意到,简星阑一直抓着她的手腕呢。
简星阑点点头,笑咪咪,又指了指街边一家酒楼,“那个小二似乎也觉得不对劲。”
金玉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挂着“醉香楼”招牌的酒楼侧门旁站着个小二,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食盒没有盖,整只的鸡腿,吃了一口的馒头,大块的肘子肉,堆得满满当当。
小二拎着食盒四处张望,边张望,边挠了挠头,嘴里嘟囔了两句什么,将食盒放在地上就要进去,金玉钏快走了两步,将小二拦下了。
“小二哥,留步,向您打听件事。”金玉钏拦着小二的去路,声音急促,听起来有些凶。
那小二哥先是一愣,上下打量了遍金玉钏,随即连连摆手,“不知道,不知道,找人去杏花坊找,我们酒楼没有姑娘,留不住你家爷们。”
金玉钏人虽凶,但面容娇美,身量纤细,穿着男装也不像男人,小二哥是把她当作,出来找家里爷们的深闺怨妇了。许是这样的事见得多了,小二哥有些不耐烦,见金玉钏还不让路,伸手就要推她,但他的手还未碰到金玉钏,就被简星阑一把挡开了。
“这位小哥,有话好好说,怎能动手?”
简星阑脸上带笑,笑里藏刀,看起来有几分瘆人,那小哥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问:“这不是家里有男人吗?怎么还出来找?莫非这位女公子家里养着男妾?”
金玉钏的思路瞬间被带到了奇怪的地方,错愕又有几分惊奇问:“女人成婚后,可以养男妾?”
“女公子是外地人吧?”小二哥笑起来,“咱这地界,出来混看得是有钱没钱,有势没势,可不看男女老幼,有钱有势的女公子家里养几个男妾不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可稀奇的?”
金玉钏脸上刚露出一丝向往,就被简星阑拽到身后,用身高将她与小二哥隔开了。
简星阑脸上笑容都没了,从衣袖里摸了块银子,递到小二哥面前,单刀直入问,“你可知街上的乞丐都去哪了?”
小二哥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小的……小的也纳闷呢?按理说,这个时间早有乞丐等在门口,等着接剩饭了,今天怎就不见人了?”
简星阑又问:“只今天?昨日乞丐还在?”
小二:“可不吗?昨日也是小的,把剩饭拎出来的,三五个乞丐一哄而上,抢得一干二净,小的还给他们拿了水,怕他们吃快了噎着。”
“那是什么时辰?”
“亥时三刻。”
简星阑将银子丢给金玉钏,拉着她就走,金玉钏被他拽了个踉跄,满心不满,但是又担心阿昴他们,也顾不得跟他拌嘴,就问:“昨天亥时三刻,正是咱俩查账的时候。”
“没错,查账时还在,查完就不见了,这其中必有蹊跷。”简星阑快速将她拽到了没人处,离那满嘴“男妾”的小二哥远远的,确认连酒楼招牌都看不见了,才停下来,对金玉钏说:“两位族长派人去搬账本动静不小,必定是惊动了一些人,将那些乞丐全都清走了。”
“清走?能清去哪里?”金玉钏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男妾”,拧紧了眉头,“你说,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
简星阑摇头,“那么多乞丐,全部杀光,动静可不小,虽然不知道这伙人是谁,但能够掩藏这么久都不被族长怀疑,就说说明他们心思缜密,不会这么鲁莽。”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略一思索,又说:“不杀就要藏起来,城里要藏这么多人很困难,只能藏到城外。走,我们去城门口打听打听。”
金玉钏没有别的主意,只能跟他走,没走几步,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后脖颈挨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力气,跌倒在地。
竟是有人从背后,将她与简星阑用麻袋套了起来,有三五个大汉手脚麻利将麻袋口用绳子牢牢系起来,扛进马车上。
接着竟然听到了那个小二哥的声音:
“几位爷,小的见到有人打听臭乞丐,可是第一时间就报了上去,昨儿抓乞丐也出了不少力,算得上头一号的功劳,这赏钱……”
“昨天的赏钱不都给你了,十两银子还嫌少?人都说贪多嚼不烂,张二狗子,你这个要法,也不怕撑死?”
“是是是,小的贪心,但……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
“行了行了,再给二两,再没有了。”
“是是是,几位爷可怜小的,几位爷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