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他们!他们发现了!追来了!”少女吓得面无人色,语无伦次地哆嗦道:“求你了,救我!我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他们杀人不眨眼,他们……”
云秀刚才也吓了一跳,以为是云瑾带人追来了,一听是山贼,反而松了口气,来不及多问,拉起少女往反方向跑去。
起初,少女还能勉强跟上,没一会儿就跑不动了,提着裙子踉踉跄跄,几次摔倒又爬起。
再度倒地时,少女死活也不肯起来了:“我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手疼,手真的好疼。”
手疼为什么走不动?又不是脚疼。
云秀心里纳闷却不好意思问,毕竟是自己误伤了对方,总要负责任。
负重翻山对她来说不算事,但此刻她是真没劲儿了。
可是追兵越来越近,总不能见死不救,云秀只能咬着牙,背起少女继续逃命。
凭借着异于常人的夜视能力和对地形的熟悉,终于渐渐地甩开了追兵,云秀刚想停下来缓两口气,少女却在背后一个劲儿地催她跑。
云秀累得站都站不稳了,嗓子干得像要着火似的,没好气道:“催什么?再催自己下来跑!”
少女吓得一哆嗦,嘤嘤地哭起来,哽咽道:“我,我是怕他们追上来,如果没受伤,我不会让你背,真的,我也不想拖累你的。”
云秀不想跟女人计较,正琢磨着附近有哪个山洞可供休息,月亮忽然从乌云后探出半张脸,月色洒在林间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香灰。
不远处的半山腰上隐约露出一角飞檐斗拱。
云秀精神一振,她怎么就忘了这儿还有座破庙呢。
望山跑死马。
好容易走到庙外时,云秀感觉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挪上台阶,推开了庙门。
“吱嘎嘎——”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殿上仍旧塑着那尊金甲山神,两边是判官和小鬼。只是白日里威武的塑像,此刻看起来狰狞恐怖。
回手关上门,云秀松开少女,顺势瘫坐在地倚着门边,本想休息片刻却直接昏睡过去。
朦胧中,云秀感觉身边有人晃动,跟着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又是开关门声。
她想睁眼,但眼皮却像有千斤重,怎么努力也睁不开。
迷迷糊糊感觉又快睡过去时,一声惊雷地动山摇,整个山神庙都好像晃了两晃。
云秀猛地惊醒坐起身。
窗外闪电刺破黑暗,照得庙内亮如白昼。
庙里看不见少女的踪影,供桌下却坐着个头戴道笠的男人。
云秀心里一激灵,握着刀跳起身环顾四周。
男人一动不动,云秀却不敢放松警惕,持刀挪到门边,迅速扭头向外看了一眼。
惨白的闪电光下,纤细的背影在林边一闪而没,虽然没看清,但应该也只能是那个少女。
不是手疼走不动么?
云秀冷笑着翻了个白眼,恰看见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庙门被狂风吹开,一股带着泥土气的寒气扑面而来。
云秀的衣裳刚被汗湿透又才睡醒,被夜风吹得透骨冰心,赶忙关上庙门。
又一道闪电刺破夜空,照得庙里亮如白昼。
男人依旧在桌旁的干草堆上打坐。
留着连鬓络腮的大胡子,身上穿着道袍,脚上的十方鞋破了好几处,露出泛黄的云袜。
道笠遮住了眉眼,胡子挡住了小半张脸,明明连五官都看不清,可不知为什么,云秀第一眼却觉得对方是个美男子,一个绝色美男子。
但随即就觉得荒谬至极,这明明是个有些邋遢的游方道士,自己怎么眼花地看成美男了?
如果深山荒庙里真有美男,也是阿公说过的千年狐狸精吧?
云秀正在心里自嘲自己今晚是累傻了,冷不防道士微抬头睁眼看过来。
措不及防,四目相对,云秀竟瞬间有种看到满天星辰的错觉。
没等她再细看,道士已重新低下了头。
云秀也没在意,搓着僵冷的手臂四下看了一圈儿,决定拆下神龛的木栅点火。
“今日寒食。”道士不紧不慢地提醒。
对方的声音沉稳浑厚,散发着深沉的魅力,与粗犷的外表迥然不同。
受阿公和云鹏的影响,云秀对声线和音质十分敏感,惊讶地脱口道:“你的嗓音简直……无法形容,若是还俗做了音声人,绝对能红遍长安城!”
道士身子一僵,抬头瞪了云秀一眼,低下头继续打坐。
云秀碰了一鼻子灰,也回瞪了对方一眼,转头继续点火。
可她身上的火石已被汗水浸湿,哪里点得着?忙活了半天,连半个火星儿都没打出来。
云秀不甘心,走到供桌前拨弄香灰,见还有几根未燃尽的香头,忙去道士坐的草堆里找绒草引火。
柳七正闭目打坐,感觉到对方凑近,蹙眉刚要闪避,发现这小子只是蹲在一旁,伸手左右划拉着自己身下的草堆,而且只顾专心致志地检着绒草,完全把自己这个大活人当空气。
对方很快扒拉出一小撮绒草,如获至宝地捏起来放到香头上,轻轻地吹着。
刚才近在咫尺,柳七能清楚地感受对方的呼吸,肺活量很惊人,但毫无内家功底,只是个普通人。但是一个没有内功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在黑暗中视物呢?
就像刚才那少女,摸出云秀的钱袋后,只能借着闪电的空隙翻检云秀的佩囊和袖袋找值钱之物。
柳七正出神,被云秀回手拍了一掌,才发现云秀已燃起一堆篝火,脱下的外衣正架在火旁,只穿着中衣邀请自己烤火。
柳七本来见对方长得俊秀,嗓音又中性,刚才有些狐疑不决,见状却忍不住笑自己疑心病太重。
胸前看不出起伏,举止跟男人一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女人?如果真是女人,敢在男人面前脱了衣服烤火?
云秀见柳七坐着不动,忍不住纳闷,想了下才明白过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遇见巡山官兵,我自己承担,不连累你。”
柳七闻言失笑,掸了下道袍下摆,施施然站起身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世事无常,人心险恶。以后长点儿心,不然早晚死女人手里。”
云秀听得一脸懵,刚要问,对方却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扯起她拽到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