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远给出的答案，方克没有意见，即使有，他也决定憋着。
林远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到深夜两点。
他伸展了一下双臂，笑问：“你们还有耐心听我说第三点吗？”
七婆点着头，以示肯定。
话是开心锁，一点儿也不假。
当一个人苦于心结难解，再往前走就要钻至牛角尖深出，无法后退时，外人诚心相助的肺腑之言，往往都能将其拽出。何况林远所说还是真知灼见，足以指明方向。
“我要说的第三点，其实也是我的短板……看人，识人……”
瞬时，林远眼神黯淡，面露哀伤——显然，在这一点上，他受过伤。
“这些年我遇到的所有问题，都是因为看错了人，信错了人……”
他撅起下额，指向七婆。
“……你也是！
老祖宗早就告诫过咱们，不管是用人还是交友，都要谨记：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那个赵龙之前针对过你多少次，你不是不知道。这次你更清楚，要不是他趁人之危，想尽办法去逼压曾老板，废品站你也没机会接盘。
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要和这种卑鄙的小人一起合作？最后还寄希望于和他联手，帮自己度过难关……”
说到激动处时，林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脸色涨红，连连咳嗽。他想喝一口茶水压压，情急之下忘记了方克的叮嘱，被保温杯里还未降温的开水烫到了舌头。
他皱着眉，吸着气，满脸愠怒，却又透出些可怜巴巴的委屈。
方克想都没想，一把将水杯拿到嘴边，使劲儿的吹气，恨不得让水温立刻下降。
七婆见状，又想称赞。可一想起林远对她的教训，便没了兴致。不是因为抵触，而是因为赞同，才会自觉无脸多嘴——有眼无珠，这也是她对自己的评价。
被方克吹走的热气，如同一股股温暖的能量，注入到林远的体内。令他在不觉间，挺直了自己佝偻的腰板。
直吹到腮帮子发酸，杯口的热气才算是基本消散。
方克低着头，把保温杯递给林远，低声说：“试试吧，慢点儿喝……”
他对林远的感情仍在爱憎的两极游走，太过复杂。无论做出哪种反应，关心或是厌恶，都会被另一种相反的作用力迅速拉回，反转，令他自省、自疑、自责。
简单说，就是无论怎么做，方克都会觉得别扭，不自然！
两口温热的茶水入喉，林远彻底恢复过来。
“谢谢……”犹豫后，他还是对方克说出了这两个字，即使他认为那是一个儿子应该做的。
他记得，上次在方克的小屋时，方克曾对他说，暂时还无法接受父子的关系，需要时间去适应……
虽然林远心急，却明白，欲速则不达。
为此，他也别扭！
林远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接着自己之前的话，继续说：“七婆，你跟赵龙那种人混在一起，就是与虎为谋；想让他帮你，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对他很了解，过去他就是本地的混混，根本不可能把你这个外来的女人放在眼里。之前你越做越顺，他就耿耿于怀，巴不得找个机会把你干倒。后来听说你们和解了，还在一起做生意，我是一点儿都不看好。因为我认为他动机不纯，只是想从你那边捞好处，然后还得找机会去对付你。
你跟我说实话，跟赵龙合作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亏的多，赚的少？”
七婆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老板儿，你咋个知道？我要是不跟他合作，收废品站的钱早就够喽。他还问我借走一大笔钱，说是老汉儿（父亲）有病，欠了我好久。每次让他还钱，他都跟我哭穷，耍赖皮。我就是想着不要得罪他，给他个人情，等到有事情的时候，他也能帮我。哪个晓得，他是个喂不熟的狗……”
“唉……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想的，跟这种人搭档……”
“不是七婆的错，是我……是我提议让他们合作的。”
方克自己站了出来。
“傻娃儿，跟你有啥子关系，你还不是为了我。哪个又能知道他是个无赖嘛！”
被七婆这么一护，方克更觉惭愧，只恨自己太幼稚。
七婆继续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老板儿，我想着是赵龙带我入的行，觉得他这个人也不会坏到哪儿去，就是脾气臭了点儿……”
林远被气笑了。
“他带你入的行？……这是谁跟你说的？”
“赵龙，他总是挂在嘴边儿！”
“呸，真他妈不要脸！……”
林远的狠劲儿被勾了上来，目露凶光。虽然只是一刹那，却也令人生畏。
“……所以我说他是个混蛋，颠倒黑白！你也不想想，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凭白无故的去帮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一点儿判断力都没有……
林远意识到，自己又要开始训教七婆，便借着喝口茶水的功夫，平复情绪。
“……那时候我看你急需用钱，担心你只打我这一份工不够，就拜托赵龙，让他带着你一起做废品生意，还答应给他介绍客户，算是回报。因为想要挣钱，你就得自己干。
可惜那家伙的心太黑，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我要好处。后来我就不惯着他了，把饭店的废品都转包给了你。为此，他记了仇，去我的饭店闹过几次，最后被我找人把他抓了进去，关了几天才算老实！
像他这种无赖，谁沾上谁倒霉。说不定在你收购废品站的过程中，他在曾老板那边也没少挑拨。
再说回你丢的那条狗，只有跟你比较熟、了解你的人才知道它对你有多重要。以曾老板跟你的交情，应该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不过赵龙就不好说了，毕竟你们在一起干了那么久。依我看，即便狗不是他亲自偷的，也是他在背后指使的。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赵龙和你那个表哥，两个人内外勾结，在今晚演了一出戏，把你的狗给弄走了。
你不是说那狗对外人很凶吗？正好，他们都和你挺熟，都是你找来帮忙的人，干这事儿正合适！”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林远对七婆的讽刺和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