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子殿下入了府,兜兜转转,瞧着四下无人,撇下收割和秦虎,直奔柴房。
柴房门虚掩,李御本想着从窗户偷看一二,但忆起自己高尚的身份,随即打消这个念头。
他正了正身,干咳一声,一脚踢开了门!
骆不离大惊,急忙从草堆上起身,跪在李御面前。
李御看了眼纤瘦的身躯,缓缓蹲下身来,袍子惹脏也丝毫不在意,他平静道:“抬起头来。”
骆不离抬头,带着惶恐不安,盯上一对桃花眸子。
对方靠的近了些,他不想撇过头……但又是君命,不可违,只能眨巴着双眼与之对视。
李御深深望了眼,将目光移上他的前额,那里包扎的仔细,供品珍珠膏的香气浓厚弥漫着,这叫人放心了。
“你真费钱!”李御略带抱怨,“养你还不容易!动不动就……”
“啊?”骆不离不解。
李御回过目光,盯着一张梨白的脸儿,问:“你为何会误伤了卫渊?”
太子殿下言语柔的像风,不带丝毫的责备,让骆不离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感受。
“是小的……睡得迷糊了,分不清来者。”骆不离不敢将脸挪位,纤长睫羽一个劲的扇起绵柔无形的风:“还请……殿下责罚。”
李御瞧了一眼动也不敢动的人,忍笑,“要怎样罚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但我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银子,横竖得赚回来。”
“啊?花了不少银子?”骆不离想着自己来御府这一个多月的吃穿是花费了不少银子,继而心虚,小声道:“是了,我一个乞丐……白吃白住,又闹了风波,伤了卫公子,实属不该。”
李御忍不住盯着对方耳垂下的一点嫣红,“你没说实话。”
“什么?”骆不离跪在地上的身子不敢动,只将目光稍稍闪躲。
“卫渊怎会摸你房间去?”李御半蹲着,高出骆不离两个脑袋,他居高临下,拿着一根稻草在手里晃悠,他的眸子垂向对方,“我命你说实话……他对你,做了什么?”
骆不离脖颈仰得有些僵,却也不敢松动。
回忆那一幕,他腾的一下子脸红起来。
“没……没做什么……只不过是,稍稍打了一架……”
“打架?”
李御一寸一寸的盯上那泛红的巴掌脸、细腻修长的脖颈、小而粉的耳垂、薄而软的唇舌。
可这在骆不离看来。
这是对方在从他的脸色寻找蛛丝马迹,从而戳破他的谎言。
“就……就是打架……”骆不离微微启着唇舌,咬着薄唇,不愿开口讲述那等污事。
“不说实话,我真要把你扔出去!”
李御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两瓣粉色上。
那里面……应该有最甜、最软的东西。
“不不不!我说!”骆不离一听出去二字,便慌了阵脚,他急不可待道:“是卫渊……卫渊要侮辱我,要和我行那事!”
“混蛋!”
太子殿下咬牙,深深呼吸,将手中的草儿扔置在地。
原来,卫渊那臭小子打听消息是假!
借他衣服上茅房是假!
忽的李御反应过来,问:“他不会穿着我的衣服,假冒了我,强行欲和你……”
骆不离羞愧难当,既然被猜中,他将唇咬的又紧又红,点了点头。
李御犹不得被水润的嫣红吸引,心慌道:“那他……可得逞?”
“没没没!不过是,那地方……被抓了一把,脖颈被啃上几口,当真也没别的了。”骆不离不敢有所隐瞒,毕竟按着太子殿下的话味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他如实禀报,并不过分。
李御明白“被抓一把“的含义,又听闻对方脖颈被啃了几口,登即不乐意了!
他冷下脸道:“这事不怪你,是卫渊混账。”
骆不离终于松了口气,才敢顺从的,稍稍低头。
一时,柴房安静非常。
只闻二人呼吸。
少倾,李御端回太子的架子,收起太过温和的目光,“骆不离,你伤了人,我必须要给你点惩罚。”
“小的知!殿下您尽管罚!””
“你犯了大过错,门客的身份显然不合适了……”李御再次忍不住盯着那薄唇,一字一顿道:“做我的奴!”
骆不离双眸闪晃,这个不像是惩罚的惩罚,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不愿?”
“愿愿愿……小人愿意。”
骆不离赶忙谢恩。
太子殿下缓缓起身整袍,动了动僵麻的双腿,望着那一袭四散的乌发,暗压欣喜道:“从最低等的奴做起,这就去寻管家报备,让他给你安排。”
“是!小的这就去。”
骆不离领了君恩,匆忙站起,却因前日血流的太多,一个恍惚,眼前一黑,竟直直栽倒。
……
结实的胸膛、温热的气息、环着后背的双手,是骆不离闭眼之前最后的感觉。
他像是坠入了无渊,在惊恐失重的瞬间,被一张密密的网,笼络包裹。
重量不大,可太子殿下的心,因这突如其来的一怀柔软,碎裂成了无数。
黑暗中,李御双手托着软弱昏厥的人,放空了半晌。
继而,在这无人得见的黑暗空间,他听着自己如雷般的心跳,感受着身体颤栗不止、如光如电。
他像是接下块烫手山芋,烫得他皮肉似被油煎。
他想随手给扔了,可又舍不得脱手。
他知,有些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难不成是明月山种下的因?
太子殿下深深叹息,他不想深究了。
此刻,温热、柔软、致命,已入了怀!
于是,他闭起双眼,无声的,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
太子殿下回了房,正瞧着收割在打洗脚水。
他走了过去,不咸不淡道:“我让他成了最低等的奴。”
收割没有丝毫惊讶,这个结果意料之中,可又不在。
“为何是最低等的奴?他皮子嫩,经不住重活,不肖三天,手上、肩头皆是水泡……估摸他是认真的性子,少不得吃苦。”收割一边脱下李御皮靴,一边道:“安排个扫院子的差事得了。”
双脚入水,李御闭起眼睛。
此刻享受的,却是刚刚那漫漫泱泱将自己整个吞噬的温暖与柔软。
他并不和收割藏着掖着,“他就是我在雷池州、明月山救得那个乞丐。”
“是了!”收割拿着白巾擦拭,脑子激灵一转,顺着李御的话锋,道:“太过巧合了!”
“嗯,一个乞丐偏偏叫我遇上了,若是真巧也就罢了,可居然成了我府上的门客。天下,竟有这种事?”
收割明白李御的怀疑。
这种事搁在自身,他也是不信的。
要细细追究,还存在许多纰漏。
例如,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是如何进入的御府?
如何成了门客,穿针引线的人是谁?
对方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官运亨通而来?
可那一夜。
不止太子听见、全明月山的和尚都听见了。
骆不离遇狼前,满怀眷恋喊出的是---霍云!
经历过生死的人,应当将一切看透。
如果眷恋一些人一些事,定然在睁开眼睛的一瞬,就会决心去见。
而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将真心扼杀。
这一推演,收割明白了太子殿下的心。
此刻,定是微酸的!
“吃点苦才会明白富贵日子是多么美好惬意。”
李御长长叹息。
首次来的,他想用卑鄙的手段,去和人争夺一件珍宝。
既然有人松开手,让这件珍宝亲自送上门,那就不要怪他---近水楼台先得月!
“告知管家,挑最重的活给他,累得他爬不起床的那种。”
收割点了点头,补充道:“他若是抱着升官发财的目的,定不甘做最低等的奴仆,他会一步步的往上爬。殿下,您只管端坐着,看着、掌控着、继而……”
话到此,小侍卫闭紧了嘴巴,他将李御双脚擦干,套上白袜。
李御忽的想起一事来,“罗炎可醒了?”
“醒了……只是……”
“只是什么?”
“一个劲的要见白锦!”
“差点忘了,白锦也被我关了起来,这几天没怠慢他吧?”
“没,关在偏僻的雅室,吃穿上一应俱全,只不过是院门上,上了道锁罢了!”
李御点头,“那就好,白锦外表柔弱,内里刚烈,不能像对待骆不离那样。”
“殿下要如何处置白锦?”收割又问,“御史大人昨日还派人来问话呢~”
太子殿下想了片刻,有点成人之美的意思。
既然二人是那般相爱相杀,就让他们随意胡闹去。
不过,他始终要提醒白锦,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罗炎已成人,有自己的行事分寸,叫罗术别过担忧,命在呢,还怕什么!”
“是。”
“你去和罗炎说,叫他老实点,不要成天躺在床上鬼叫。”李御上了床,枕着双手,笑意盎然道:“就说,等他伤势好了,白锦交给他,亲自处理。”
收割忍不住跟着笑了。
……
夜渐渐的深,一个回味甘甜的过往之梦,轻轻缭缭,袭上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