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丞相今日不是来了吗?您怎么还在?”张拾见到唐玉首先是惊讶,然后就是一脸宛如生吞一斤黄连的痛苦表情。
唐玉大大咧咧地坐到张拾对面,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我爹有事儿就走了,你也知道他一向疼我,昨天是你报的信?”
“……是我。”
唐玉小时候并不似如今这样,他从小就聪明,张拾很难有事可以瞒得过唐玉,即使当下瞒过了,不出半天也会被他发现端倪。
所以张拾干脆不瞒,老老实实地承认下来。
“太不仗义了。”唐玉啧啧感慨,“你那么想赶我走,是因为我怀疑秦知州?”
张拾不说话,倒了杯茶饮下,才答非所问道“既然唐丞相与于大人都怀疑孙通判,为什么不按这条路子查下去?”
“因为查下去是死路。”
唐玉这话说出口,张拾沉默,一直跟在唐玉背后的谢弦也惊了下,他倒确实,还没见过唐玉这般模样。
唐玉绝大多数时间,温和地像只幼兔,软糯可捏,几乎没有拒绝过旁人的求助。
甚至会因为自己与他怄气,而软声软气地来哄着自己。
谢弦曾无数次想要将他捧在手上把玩,但现在看来,唐玉更像是个刺猬,扭扭身子将背后的刺亮了出来。
张拾许久之后叹了口气,站起身,“少爷,回京吧,至少安全些。”
“我回去了,我爹怎么办?”
“唐丞相会没事儿的,我向你保证。”
唐玉忽然笑了一声,说,“顾南天都不敢跟我保证这个。”
“唐丞相对我如救命恩人,我不会恩将仇报,也不会让他的独子出事,明天我就安排人送您回去。”
张拾毕竟在宫中当差,又有于大人与唐丞相提点,混了个品阶不小的官职,也使唤地动人。
至少唐玉如今只算是一个百姓,若他当真铁了心要送唐玉出城,唐玉其实一点办法都没。
若非他有令牌的话。
“张大人,这就不牢您费心了,少爷的安全我自会负责,出不出城,我想顾将军在这儿,您也不能强求,不是吗?”
张拾盯了一会儿谢弦,谢弦眼中是寒霜一般的凌冽与坚定。
与唐玉相关的事情,他绝不会后退半步。
“你这新侍卫倒是有趣,胆子不小,可有想过当兵?”
“我自有我的打算,与大人无关。”谢弦原封不动地顶了回去。
两个人差点就要抽刀出来干上一架,却被唐玉给阻止了下来。
唐玉拽着谢弦离开了驿馆,一路上都没放开过谢弦的手。
然后就直接拉着他进了一个条件良好的客栈,“三间上房。”
“两间吧,少爷,我怕有人对您不利,今晚我守夜。”
“行,两间。”
唐玉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谢弦的话,倒不是别的原因。
主要是怕死。
今天那个突然出现的官兵,必然是有些问题,不然这人生地不熟,唐玉之前压根没来过的地方,怎么会平白无故就被认出。
若非跟踪监视已久,就是别有所图,故意了解过。
甚至那人压根没将他们送到张拾面前,连他是不是个官兵都当另说。
唐玉刚住下不到一刻钟,顾南天就闻着味来了。
“一声不吭就换地方?”顾南天挑眉,眼中全然是责备。
唐玉事前居然一声通知都没有,待他回到知州府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甚至可以说空无一物。
顾南天不知道旁人如何做想,反正他那时候的心情是想要将唐玉绑来揍上一顿。
“这不是,没你的建议方式嘛!不然肯定去通知您了啊!来来来,将军坐,喝口茶。”
顾南天黑着张脸坐下,茶还是他自己倒的。
“你怎么知道孙通判和钱主事有交易?”
“显而易见啊将军!”唐玉激动,“如果他们没交易,早就换通判了好不好,你以为秦知州是因为啥上任的,那不就是老知州突然去世吗?”
这倒真不是他胡诹的,这是朱小五在京中的远程协助。
给他飞鸽传书送来了封残页。
顾南天沉默了会儿,“税银月月上缴,已经连续丢了三个月,上月钱主事才垮台,倒确实没有偷窃抢劫的理由。”
“且不说封口费这种事,你没查出他和孙奎有关系吗?那是他亲叔叔。”唐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朱小五告诉我的。”
“他倒是挺惦记你。”顾南天叹气,朋友多的好处在这时候表现得倒挺淋漓尽致,那孙奎就是上次故意嘲讽顾南天的那个言官。
现在想来,倒也可能是受了自己侄子与钱主事的好处,不想金主垮台罢了。
“你那侍卫呢?平常不是半步不离你?”
顾南天这才发觉,自己与唐玉说了半天话,一句都没被怼。
原来是因为谢弦不在这个屋中。
“他去偷账本了。”唐玉淡定地喝了口茶,“不偷来你如何抓那孙通判?”
“倒也不必抓,京中清查结束之后,自然会对地方开始纠察,他贪了那么多,跑不掉的。”
这种事情无非就是个早晚问题,身家都在这儿,孙通判哪怕心中有一丝侥幸,都逃脱不掉。
“可若是不抓,旁人怎会相信,这事儿你已经解决了?”
“欲擒故纵?”顾南天倒是没想过,唐玉居然还研究过兵法。
“是叫这个吗?小时候读的都快忘完了。”唐玉大喇喇地坐在一旁,吧唧吧唧地嚼着块糖。
是谢弦在出去之前给他买来的。
“你若是稍微肯用上几分心思在读书上,恐怕现在已经在翰林院当差了。”
“我去那儿有什么用,翰林院月俸还没我出去吃次酒的花销多。”
唐玉这倒是句实话,翰林院毕竟人多,且多是中了榜的年轻士子,月俸够一人吃喝还算宽裕,却顾不住他们花天酒地。
只是唐玉如果进了翰林院,略微走动一下关系,想往上爬可太容易了,混两年怎么说也能五品靠上,不比这种人人看不上的败家子儿强吗?
“出息。”
“唉,随便将军怎么说吧,反正我志不在此。”
“那你志在哪?”
“当个败家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