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圣惊讶道:“这水神好大的脾气,就没有惹到大佬不高兴?”
姜无堰耸耸肩:“据说这水神背后有某处大宗门撑腰,背景吓死人。当然,也有不服的,为这条规矩,六十年前垠江之上没少打了架,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到现在,修为低的老老实实乘船渡江,修为高的大多也卖水神一个面子,反正咱们入乡随俗就好。”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自从这条规矩定了下来,芙蕖城附近的几条渡口就成了渡江唯一的渠道,船夫基本都是普通的穷苦百姓。而且万兽林几乎是宗门子弟下山游历必去的地方,经过了这么多年,森林边缘的妖兽几乎都被斩杀一空,自从有了渡口,芙蕖城附近的百姓也会经常进林砍柴,贴补家用。一条规矩,倒是养活了不少人。”
林江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开口道:“这水神倒是挺讲究,知道授人以渔的道理,有点意思。”
姜无堰笑道:“所以说,芙蕖城外的水神庙六十年来香火特别旺,去烧香的人要比城里的城隍庙和文武二庙多多了,这大概也是善有善报吧。”
林江晨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其它。
也许这水神只是为了香火有意为之,但不管怎么说,仍是一条善举。
沿着垠江一路向前,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林江晨看到了姜无堰所说的渡口,几块木板搭成的孤零零的小台子,只有一艘乌篷船停在渡口处,船夫是个蓑衣老叟,正坐在船头喝酒。
一眼望去,十余里宽的垠江江面水波浩渺,烟雾升腾,说是大江,更像波涛涌动的大湖。
几人走上前去,问了问价格,倒是不贵,一人十文铜钱,挣得的的确确是辛苦钱。老舟子并没有因为几人不像本地人便狮子大开口。
想来也是,在这里来来回回碰见山上练气士也不是稀罕事,真要长一对势利眼,说不定哪天就惹恼人家,给人丢到江里喂鱼。
老舟子是个见过世面的,哪怕孙小圣开口说话,他也毫不惊奇,只是说了句“小猴儿就免了船钱,反正也不占地方。”倒是让孙小圣过意不去了,一定要付钱,老舟子一笑,点点头,只是又道。
“几位客人能否再等等,垠江太宽,老叟一天也只能撑两个来回,只载您三位银钱太少,空费力气。”
孙小圣当即道:“这有何难?老姜,掏银子!”
这几日他跟自来熟的姜无堰聊的很投缘,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林江晨话不太多,但对姜无堰还算热情,姜无堰也没了之前的拘谨,不再明里暗里说好话捧人,总归两人一猴互相直道姓名,离称兄道弟也不算太远。
姜无堰当即就掏出一锭官银,却见老舟子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一人十文钱是我们撑蒿人行了一辈子的规矩。遇到人有难处,只会免了船钱,从没多收的时候。”
林江晨看了一眼姜无堰,见姜无堰点点头,便道:“左右没事,那便等等,不急。”
姜无堰不心急,林江晨也不忙着赶路,距离神国再次开启至少还剩两个月,他还想好好看看这片与现世迥异的世界,至少得把司幽国逛一逛。
孙小圣直接跳到了船上,跟老舟子闲聊起来。
不多一会便有人前来,看样子是一家三口,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孩子,来到渡口问了问船钱,脸色有些为难。左掏又掏,最后只在兜里掏出十几文钱来。
夫妇二人穿着的衣服灰扑扑的,打着补丁,脚上是草鞋,很是寒酸,汉子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刨食的,脸被晒的黑黝黝,见到林江晨几人也只是讨好一笑,不敢拿正眼去瞧,都是脸色蜡黄的年轻妇人在打交道。
妇人欲言又止,最后开口恳求老舟子能否行个方便。
姜无堰是个热心肠,也不多说,只是从怀中掏出了那锭官银,悄悄捏碎了,捡了几粒小的交给妇人,妇人看了看男人脸色,没敢收,他只好道。
“出门在外,相逢就是缘分,我看你家孩子挺讨喜,拿着吧,是给孩子的。”
他捏了捏孩子的小脸,小孩不怕生,对着姜无堰甜甜一笑。
最后是黑脸汉子接过钱,夫妇俩对姜无堰千恩万谢,那几粒碎银子不多不少,差不多是普通人在地里一年的收成。
孙小圣小声问了句“怎么不多给点”,姜无堰道。
“缘也分好坏,好处再多,也拿不住也是白瞎,那锭银子全给了才是害人家呢。”
林江晨点点头。
老舟子最后免了孩子的船钱,让黄脸妇人喜笑颜开。夫妇俩上了船之后又对着姜无堰说了好些吉利话,连带着林江晨也被夸了好几句。孙小圣闷声不吭,怕吓着人家。
但到最后,夫妇俩都没敢怎么抬头看看两位“恩人”。
毕竟是修行者,哪怕林江晨平时不怎么在意,抛开气质不说,单说打扮和面相,走在街上也是翩翩贵公子。
姜无堰那身破烂道袍也换了下来,随意穿了一身白裳,有了几分诗书气。
乌篷船不大,算上老舟子已经坐了六人一猴,稍显拥挤。老舟子也不贪心,只道了句“坐稳了”便撑开船,悠悠驶去。
江水澹澹,细浪微急,林江晨煞有兴趣的打量着撑蒿的老叟,发现他并不是一味向前,更多时候是顺着江流不时撑几下,能省下很多力气。
黑脸汉子跟自家媳妇坐在船另一头,交头接耳切切私语,林江晨没兴趣听人家的家长里短,见姜无堰正跟孙小圣拿口型斗嘴,像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失声哑笑,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乌篷小船缓缓前行,四平八稳,一直到江心处,忽然剧烈的抖动一下,停住不动了。
林江晨睁开眼睛,看到老舟子满头大汗,正拼命甩着船蒿,可小船似乎被什么东西吸住了般,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黑脸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乌篷底下,冲着姜无堰笑了笑,仍是那副憨厚的模样,开口道。
“公子天生一副好心肠,能否再行个方便,把心肝挖出来,让我家孩子尝尝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