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晨昂首阔步，越过卢传侑，俯下身子，一只胳膊撑在公堂书案前，笑眯眯道。
“陈大人不是想抗旨不遵吧？”
陈松脸色铁青。
褚遂良满面春风，笑道。
“林大人言重了，陈大人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你说是不是，陈大人？来人，给林大人看座。”
一把椅子被安放在陈松左手边，林江晨大马金刀跨坐上去，直接闭目养神。
说到底，这案子他不方便直接插手。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卢传侑咬死不松口，陈松的态度也越来越狠厉，褚遂良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红脸也不唱了。
陈松自始至终，反复提及一句话。
不要心存侥幸。
卢传侑下去，卢静庭被提上来，仍是一样。
中年人再无林府的跋扈气态，垂头坐在那把犯人椅上，称自己只是受父亲之命行事。
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对有无同党更是咬紧牙关。
审了两个时辰，案子毫无进展，两人都已经口干舌燥。褚遂良眼神一狠，低声道：“陈大人，用刑吧。”
陈松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摇摇头：“刑不上士大夫，褚大人，有些底线你我还是不要碰的好。”
褚遂良神色一滞，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林江晨掏了掏耳朵。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如直接定罪了？”
陈松一愣，有些奇怪的看了林江晨一眼，忽然道：“那林大人的意思？”
褚遂良心中暗骂一声。
林江晨双手抱胸：“陛下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不假，但这案子真拖个三天，恐怕不太妥当吧？”
褚遂良忙道：“林大人，此案明显另有隐情，难道林大人不想将害你之人一网打尽？”
林江晨缓缓道：“我自然想将他们连根拔起。不如这样，两位大人稍作休息，我去单独见见卢氏父子。仇人见面嘛，说不定会探出点别的东西。”
见褚遂良欲言又止，林江晨笑道。
“放心，我可不会做傻事，现在我比你们更想让这父子俩好好活着。”
后四个字，林江晨故意加重语气。
陈松点头道。
“这样也好，不论如何，刑部、大理寺、锦衣卫都应尽快给陛下一个交代，此案不宜拖延。林大人是聪明人，行事自有分寸。”
陈松意有所指，褚遂良看了两人一眼，忽然心中一凉。
有些事情，他或许想错了。
从刑部出来已是傍晚，林江晨马不停蹄，直接奔向皇宫。
他的怀中工工整整的放着一叠纸张，纸上写有有一个个姓氏、家族，以及之间的盘根交错的关系。
更有一些见不得光，见光便要流血的故事。
他见到卢传侑，只是简单的说了三句话。
“李公想让你活。”
卢传侑原本咬牙切齿的仇恨之色一滞。
然后林江晨说了第二句话。
“陛下不在意你是生或者死。”
卢传侑颓然，开口道：“你……如何保证……”
林江晨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位曾经高居庙堂的大人物。
杀不杀他已经不重要了。
有些人，活着比死了受罪。
林江晨歪了歪脖子，不太正经地笑道：“卢大人，愿赌服输的气量总要有吧？”
这是第三句。
这位在公堂之上紧闭牙关，欲要一力抗下所有的前左都御史，失去了所有力气，仿佛一瞬间苍老十岁。
他缓缓打量着林江晨，好似第一次见到一般，声音嘶哑道：“原来如此，卢家输的不冤……”
卢传侑心中暗道，这哪是小狐狸呢。
分明是山林猛虎，江河大蛟。
……
再度见到女皇的时候，女皇似乎刚用过膳，靠在椅背上，仪态有些慵懒。
她拿起那一叠纸张，却没着急看，而是当成了扇子轻轻扇动，懒散道：“案子结了？别站着了，坐。”
明明退朝之时怒火冲天，可现在女皇却似毫不在意。
林江晨正襟危坐，屁股只敢沾着椅子边，摇头道。
“案子还没结，但是我找到卢传侑，问出了一些东西，觉得应该先由陛下过目。”
女皇随意翻了翻纸张，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淡淡道。
“这些人该怎么办？”
林江晨一愣，立刻不假思索道：“自然由陛下定夺。”
女皇轻笑一声，玩笑般打趣道：“年纪不大，行事倒像个小老头，这可不行。”
她将那一叠纸放在龙案上，一只手压在纸上，看向林江晨。
“朕是问你，你觉得该怎么办？”
林江晨的背上冷汗直流。
他摸不清女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显然，女皇并不想听他如那些朝臣般敷衍。
林江晨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口，就听到女皇自言自语般说道。
“不如一刀全砍了吧，也就没那么多劳心费神的算计了，爽利的很。”
他几乎是下意识般出声道：“不可！”
刚说完，林江晨就后悔了。
女皇的两只手都放在了龙案之上，左右撑开，如虎盘踞。
她深深看了一眼林江晨，如同在朝堂上看李朝玄一般。
林江晨知道，女皇在等一个解释。
如果这个解释不能让女皇满意，掉脑袋倒不至于，但今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说不定他之前提的条件，女皇都要反悔。
林江晨整理了下思路，定下心神，清清嗓子，等恢复平静后才不卑不亢道。
“陛下，其实作为臣个人而言，把这些人一刀砍了是最舒心做法。但是臣自从得到传承后，身边虎狼盘踞，经历过一些事后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
“比如，杀人不见血的刀子才是最厉害的。再比如，事事求顺心，往往最后不顺心的很。”
“这些道理您比我懂，不然以您绝世罕见的十品修为，为何要跟朝堂上那些人虚与委蛇，早就左一刀又一刀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杀到朝堂之上再无人敢与您相对。”
林江晨越说越顺溜，顺势坐满了整张椅子。
“但是您没那么做，甚至处处委曲求全，为什么？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大局为重。这四个字将您捆得死死的，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