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惊讶的目光，练笔无奈解释道：“王爷他，酒量欠佳……”
苏安禾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这哪里是酒量不佳，这是根本不会喝酒吧？
堂堂战王，竟然不会喝酒，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想她一个女子，都能随便喝个半斤八两的，云肃这也太……
苏长明也是一脸震惊。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与女婿的头回酒局，还没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没办法，他只能让小厮重新封好酒坛，随后朝苏安禾道：“禾儿，既然王爷喝醉了，你就先送他回去休息吧。”
苏安禾本想说让练笔送他回去就行了，但看到苏长明认真的表情，她还是起了身。
虽说两人是夫妻，但其实并没有睡在一个房间里。
到了云肃的房间，苏安禾和练笔一起帮云肃褪去外衫鞋袜，又将他搬到床上躺好。
弄好这些，她便准备离开。
谁知刚抬起脚，就被人拽住了袖口。
苏安禾回头一看，就见云肃依旧闭着双眼，手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王爷……”
“娘！”
苏安禾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想问问练笔这是怎么回事。
可房间里哪里还有练笔的身影？
不仅如此，连忍冬也不见了。
苏安禾皱了皱眉。
这个练笔，把她的忍冬都带坏了！
苏安禾用力掰了掰云肃拽着她衣袖的手。
果不其然，纹丝不动。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王爷，你既然醉了，就好好休息，我还没吃饱呢，先放开我好不好？”
云肃浓眉一蹙，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喃喃道：“娘，你别放弃，我带你去找大夫，京城的大夫多，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原来是梦到了云凌氏。
也难怪，他下午刚去祭拜了她，现在喝醉了酒，做这样的梦也很正常。
苏安禾被云肃死死拽着走不开，索性直接坐在了床边，想等云肃情绪稳定下来再走。
可没想到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云肃不仅没有平复下来，反而还越来越激动。
“那个什么王大夫明明是个庸医，娘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得了绝症？！”
“我不信，娘，我们去京城，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
“娘，儿子还没娶亲，你还没抱上孙子，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不管？”
“苏家老爷说会给你寻大夫，娘，你有救了！”
……
“他骗我，他骗我！娘，我已经娶了他的女儿，你为什么还是没好起来？”
云肃满脸痛苦，眼角还情不自禁地滑下一滴泪。
苏安禾微微一惊。
她见得最多的，是他冷酷无情的样子。
其次，则是身居高位的威武霸气。
虽然偶尔也能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但那些可能都只是他的另一种伪装。
然而此刻他在醉梦中流下的泪水，毋庸置疑是真实的。
原来，强悍如战神一般无懈可击的人，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云肃还在默默流泪。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醉话，其中最让苏安禾在意的，便是那句“你这么年轻，怎会得了绝症？”
苏安禾一直都想不通，苏长明重孝重义，根本不是言而无信之辈。
在云凌氏去世后，云肃从了军，他还一直派人去替云凌氏打扫墓地。
就凭他这几年如一日地用心，她也不信他当初会骗云肃。
相反，他当时肯定已经倾尽了全力，只是云凌氏病得太重，无力回天罢了。
所以，云凌氏身患绝症之事，大抵是真的。
可若云凌氏的死早已注定，云肃又为什么会对原主和苏长明那么不满？
“娘，孩儿知错了，你别走！”
“你的病，早就无药可医，可我却将你的死全归到岳父头上，如此恩将仇报，哪里配做你的孩儿？”
……
“因为我犯了错，所以你才一直不肯来看我，是吗？”
“是孩儿无用，在你的病还可以控制的时候，我却什么都没有，连顿饱饭也不能让你吃上，都是孩儿的错！”
看着云肃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枕头上，苏安禾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不是故意仇视她和苏长明。
只是云凌氏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他一时无法接受，又痛恨自己无能，所以才将对自己的愤怒，转移到了他人身上。
苏安禾在部队做将领的时候，学过一点心理学。
云肃这种仇恨转移，其实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
当人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且他从根源处认为造成这种后果的人是他自己时，便会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
而当这种压力聚集到一定程度，当事人无法承受，或者继续承受就会忍不住自毁，他的大脑便会启动保护程序，引导他将这种压力转移到他人身上。
所以，云肃当时的“迁怒”行为，其实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三年过去了，如今他愿意陪她一起回来，还肯开口叫苏长明一声岳父，说明他已经慢慢和当初那个弱小的自己和解，回归了对云凌氏去世一事理性的判断。
苏安禾伸手将云肃脸上的泪水抹去，轻声道：“王爷，过去的事已成定局，你娘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想看到你一直陷在其中。母子没有隔夜仇，你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一定也会原谅你的。”
云肃皱着眉头呢喃道：“真的吗？”
“真的，我敢肯定。现在，你只需要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听了这话，云肃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苏安禾松了一口气，想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
可云肃的手如同钢筋一般，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无法将其掰开。
罢了，都醉成这样了，想必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他今天酒后吐真言，就当是可怜可怜他吧。
苏安禾这么想着，干脆把云肃往床里推了推，然后翻身爬了上去。
屋外，忍冬伸着脖子一个劲儿地往云肃房间望。
“王爷醉成那样，王妃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不行，我得去帮忙！”
练笔一把拽住她，“你不要命了？不是跟你说了王爷醉酒之后不许人近身，也不让人伺候？要是等他醒来知道咱们一直守在他身边，咱们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这倒不是危言耸听。
云肃酒量不好，是军中公开的秘密，但谁也不敢把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讨论，更不敢因此取笑他。
“王妃不是还在里面？照你这么说，等王爷醒来，王妃岂不是也要遭殃？”
练笔挑眉道：“那能一样吗？王妃是王妃，咱们是咱们。再说了，王爷和王妃是夫妻，共处一室说不定还能增进感情，你进去添什么乱？”
听他这么说，忍冬总算歇了进去帮忙的心思。
第二日清晨，苏安禾故意比平时醒得早了些，想趁着云肃没醒溜回自己房间去。
可等她睁开眼，却发现整张床上除了她自己别无他人。
里侧空着的位置，也早已冰凉，没有半点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