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柳也正在看月亮。
两年半的时间过去，她如今已经十八有余，脸上少了稚气与天真，多了一种成熟的艳丽感。
宫宴之上，金菊遍地，香透重楼，却也比不上她那般夺目耀眼。
祁时第一百零八次的感觉到了心动。
他起身离席，走近卫柳时，端起一杯酒给她，笑着说道：“数月不曾见，贤王妃又变美了，也不知道二弟不在，弟妹独守空闺是否寂寞……”
卫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这种问题。
祁时也不生气。
自从他成为太子，后院又添了不少女人，各个柔媚温顺，反而叫他觉得冷美人才更有意趣，看向卫柳的目光变得更浑浊了一些。
见卫柳不接他的酒，他伸手却端起卫柳面前她的酒杯，一仰头饮尽了其中的琼浆，还赞道：“好酒。”
他这样说的时候，自诩风流倜傥地对着卫柳一眨眼睛。
卫柳也对着他一笑，问他：“殿下，你头晕不晕？”
“头晕？孤怎么会头晕？孤的酒量，那是千杯……千杯……千……”
他话说到一半，就软倒躺到了地上。
酒宴上伺候的奴婢太监们慌张得一拥而上，连皇帝都叫了一声“宣太医！”
倒是祁时自己，捂著额头依旧坚持着说道：“孤没有头晕，孤只是有些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实在是美人当前……”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嘴上继续调戏卫柳。
卫柳冷漠地挪开目光，与四公主交换了一个对视。
祁云娇对她摇了摇头，暗示她再忍忍，且不要发作。
傅太医很快就被宣来，摸著祁时的脉象立刻就明白一定是卫柳动了手脚，但是他嘴上却说：“太子殿下身子亏空得厉害，想必是操劳国事过于辛苦……”
“操劳国事”这四个字一出口，就引来席间一阵细细碎碎的笑。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祁时哪里会管什么国事？
他日夜操劳，只怕都是在后院的床上操劳。
可就算这样耕耘不休，如今他膝下，除了卫锦生下的皇太孙外，便只有当初宋绣绣生下的昭阳郡主，再没有别的孩子。
亏他嘴上花里胡哨的，实际上却是银枪蜡样头不中用。
可当皇帝怒目去看是谁在笑时，却又看到所有人都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个个都很安静，并没有人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皇帝便只好把气出在太子妃沐姝身上，指着她说：“娶妻娶贤，要得便是你相夫教子，如今你连自己的丈夫都照顾不好，将来如何母仪天下？”
沐姝怀里正抱着昭阳郡主，闻言便把孩子交给乳娘，离席跪地道：“是妾身的不是，实在是昭阳郡主与皇太孙年幼，臣妾照顾孩子倏忽了殿下的起居……”
她一提皇帝心心念念的皇太孙——至今皇帝仍相信那是他的老来子和天降福星——皇帝的怒气就不见了。
他猛地想到，太子身体虚弱，不能生育甚至可能早亡之类的都是好事啊，一来无需担心他还没死太子就来夺权，二来也不必担心太子将来把皇位传给别人。
如今祁时没有儿子，就不能动摇皇太孙的地位。
于是，他立刻心平气和道：“祁时也是个当爹的人了，他自己也该懂事了，也不能怪你。”
说罢，他示意太监道：“还不快扶太子下去休息？不必叫他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酒宴上少了祁时，片刻后却又开始虚情假意，其乐融融起来。
直到忽然有人来报，边关八百里加急的鸡毛信，说是粮草殆尽求拨军饷。
“扫兴！”皇帝起身拂袖，十分不满：“成天就知道要钱要粮，他上辈子是个讨债鬼不成？”
顿了顿，他又说：“叫他自己想办法，否则不如同匈奴议和。”
四皇子在一旁轻声提醒道：“父皇，匈奴单于前两月死在了二皇兄手里，他们如今的议和条件可是要送上二哥的人头。”
“那便送上他的人头又何妨？”皇帝没心没肺地说：“他那三春丹无解，虽然用药压制了症状却不能叫他多活，算算日子，明年春天他本就该死了。”
此话一出，席间莫说与祁盛亲近的人，就连四皇子这些人也都跟着心中一凉。
旁人是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皇帝这却是秋风未起便要撕了夏扇，河都未渡就要拆桥了。
“父皇！”四皇子跪地劝道：“不可！二哥忠心耿耿，若是这么做岂不是要寒天下人的心吗？”
皇帝怒目瞪着他，一声也不吭。
四皇子便又看向祁康，急切道：“六弟，二哥与你是同胞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呀！”
祁云娇与祁康这两年多来，对皇帝越来越失望。
心中对他的那点孺慕之情，早已消失殆尽。
听了他这话，两人只在心里感叹幸好祁盛临行前布置得好。
军部户部吏部都是自己人，到底是否拨了军饷，拨了多少，皇帝和祁时两人是不必知道真相的。
就连真的军报，也是直接送到如今的军部尚书沐肃——也就是沐姝的堂哥——还有四公主手中，由他们商量著来办。
皇帝这里，不过是时不时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叫他以为一切还在掌控罢了。
祁云娇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六皇子祁康便起身道：“父皇，时间也不早了，父皇龙体重要，不如早些歇息，何必操心边关的事儿呢？那些将军们拿着俸禄自当为陛下分忧，否则要他们何用？”
皇帝眉目舒展开来，他觉得自己可算是听到一句顺耳的话。
他点点头，说：“不错，还是小六懂事。”
酒席就此算是散了，皇帝起身便要走时，忽然又有报说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这一次的军报，却叫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起来。
“呼延荤粥率众绕过了我大祁的边城深入我大祁，接连攻打下十六座城池，昨日早上围困了距离京都只有八百里之遥的鹤城！鹤城一旦失守，下一步只怕便是京都……”
皇帝脸色苍白，怒喝道：“荒唐！这怎么可能？那十六座城池失守怎么不见来报？”
就连祁云娇也惊得打翻了席面，站起了身，忘记伪装自己与世无争的模样，跟着一起追问：“他们绕道后方，怎不曾夹击我二哥等部将守卫的边城，反而一路深入向着京城来了？我二哥他们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