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卫柳的拒绝，祁盛什么也没有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显得奇怪。
卫柳微微仰头，看着他的双眼，问道：“你不反对？”
祁盛反问：“我反对有用吗？”
“没有用。”她回答。
“那我何必要讨你不高兴呢？”
祁盛耸耸肩，仿佛并不很在意卫柳不肯带上他。
但是，卫柳却从他这种伪装出来的漫不经心中，品出了一些别的滋味。
她打量著祁盛，又问：“你不会是打算悄悄跟踪我，去听墙角吧？”
“怎么可能？我从不做这种摸鸡偷狗一样的事儿。”
“真的吗？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祁盛嘴硬道：“我刚刚去检查一下瓦匠有没有偷懒，把屋顶修复得好不好。”
“修复得好吗？”
“不太好，我轻轻一碰，瓦片就掉了，这样我才不小心被迫地听了你同卫钧之间的对话。”
卫柳一脸无语地看着祁盛。
明明初见时，他虽有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行为举止中隐隐透露著的却是养尊处优的贵气与骄傲。
怎么如今，好端端地贵公子就变成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无赖了呢？
偏生这“无赖”的脸皮十分厚——就像是他的马甲一样“厚”——他一脸理直气壮地看着卫柳，仿佛丝毫不会羞愧。
但是，他的耳朵尖开始泛起了一丝红晕。
他与卫柳都心知肚明，他这耳尖尖上的红，不为别的，只为他确实是想继续去偷听。
卫柳说：“你发誓，你绝不去偷听。”
“……我发誓！”
“你得说誓言啊，就说如果你偷听，那你今后与有情人终成兄妹。”
“……”
“你若是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敢发誓呢？”
祁盛叹了一口气，说：“你这誓言实在是太恶毒了，连你自己都诅咒进去了，还是不要了吧。”
他猝不及防这样一说，卫柳先是一愣，心里便又跟着一甜。
但是她依旧要他保证：“你不许跟去卫府，卫府的房顶不需要你去检查。”
“好的，我保证，我真的不会跟去卫府。”祁盛承诺。
……
暗八看着卫柳心满意足地背影，又转头看看祁盛，止不住好奇地问：“殿下真的不去偷听？”
“我答应她的事情一定会办到，我真的不会去偷听的。”祁盛说。
暗八大声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属下真的很好奇会发生些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好神奇，比说书人的故事都离奇。”
“你要回宫去接着盯着皇帝，别想这些无关紧要的。”
“这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按照皇帝所言，我们暗卫兄弟被灭，暗一他们的死亡也与这些事情相关。”
暗八的眼神晦暗，嘴角紧张地向下抿著，余光悄悄打量著祁盛的神色。
“皇帝是因为认为先皇后陷害她，才会对先皇后心有不满，为了这件事，才对先皇后培植的暗卫势力不满要我们的命……”
祁盛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说：“皇帝说的话，听一半，信一半，不能全听也不能全信，也要从其它方向打探打探。皇帝身边的德胜公公，御膳房的罗山，还有太后身边的清罗，不妨都用起来。”
暗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问了一句：“清罗是谁？”
“春华的妹子，太后留了春华一条命，她妹子因此『悄悄』跑出公主府，去投奔太后『报恩』为太后做事，实则是咱们的眼线。”
解释之后，祁盛又说：“太后如今留着春华当做拿捏清罗的把柄，但咱们手里也留着春华每月都要服用的解药来辖制清罗。”
“我懂了！”暗八说：“可以用清罗，但是不能把事情都向她托盘而出，要防着她哪天和她姐姐一样，说倒戈就倒戈。”
“对。”祁盛说著，又从书房的一卷书中找出一张名单来递给暗八：“这是我在宫中的所有可以动用的人脉，黑色的是可信赖的，红色的是可以收买利用的，名字圈起来的是清罗这般咱们拿捏著短处可以要挟但是不能信任的。”
暗八展开纸张，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上百个名字，又在名字旁标注了在宫中的职务地位以及简单的人际关系等信息。
“这笔迹有些眼熟，”暗八说：“看起来似曾相识，我却一时说不出是谁的笔迹。”
祁盛没有立刻回答他。
暗八也不再打听，他拿着这些匆匆回宫，又躺到了皇宫的屋顶上。
他对着月光温习这名单，细细地背诵下来。
在确保自己记忆无误后，暗八将这张纸团了起来，塞进嘴里。
一面嚼著这一团因为浸染了墨汁，所以味道实在是算不上好的米纸，他一边在脑子里琢磨著：
“我也算是殿下的心腹了，之前竟然不知道宫中还有人专门在为殿下拉拢人脉，调查这些。”
“这上百人的人际关系拉拢，做起来可实在是不算容易。”
“若是交给我来做，我恐怕做不到这样细致又周到。”
“这人必定长居宫中，与殿下关系密切，相互信任，但是与我却没见过，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名字在不在这名单上。”
想来想去，他想不到。
于是他又想：
“到底是谁的字迹呢？那么规整，像是用木板拓印出来的一样，好眼熟的字迹……”
脑子思来想去毫无头绪，暗八最终决定暂且放下这一点小纠结。
祁盛手下的心腹本就不全都是互相认识的，有几个暗八不晓得的存在也很正常。
尤其是祁盛与皇帝关系日渐紧张之后，在他被废之前，其实祁盛就已经为了自保做出了种种的谋划。
倒不一定是因为不信任暗八，也许只是担心互相都认识，猛然碰面说不准在皇帝面前没有那么自然，也会露馅出麻烦的。
他留有这样的后手，其实是好事，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帮上暗八的忙。
能帮忙就行，何必非得知道是谁呢？
难道吃到一个鸡蛋觉得好吃，就非得认识那只母鸡吗？
这样想的话，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暗八这样安慰著自己，整理好心情，又把自己装扮成那仙气飘飘，一脸道貌岸然的道长去找皇帝。
他如今再见皇帝，需要控制着自己的怒气——防止因为想起皇帝坑死了暗一等人，按捺不住杀死皇帝的心。
诶，等等？
暗八猛然一惊。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