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仅召了祁盛入宫,还召卫柳一起。
时间倒是不急,说是第二日再去就好。
因此,给足了祁盛“浓妆艳抹”,把自己的一张脸捯饬得仿佛命不久矣的模样。
而反观卫柳,脸上血气失足,肤色白里透红,乌发上簪著珍珠与翡翠,看起来年华正好,娇艳无双。
卫柳这模样,只叫太后一见,就觉得妒火难消。
都是卫家的女儿,怎么她卫芊娘十六岁时嫁给了老皇帝,老皇帝很快死了,愁得她容颜残褪。而卫柳同样嫁给了祁盛,却过得仿佛极有滋味,开开心心?
平心而论,太后这妒忌来得毫无缘由。
可她如今已为太后之尊,也不准备讲道理。
因此,卫芊娘一开口不说正事,先为难卫柳:
“哀家听说,你前几日去探望过你娘,昨日又去为她诊了脉?”
卫柳答道:“是。”
“堂嫂她病情如何?”
卫柳茫然眨眨眼,太后身边的嬷嬷便提醒道:“王妃的母亲,正是太后娘娘的堂嫂。”
卫柳这才反应过来,回答道:“不甚乐观,毒素日积月累,早已病入膏肓。”
顿了顿,卫柳打量著太后的神色,又意有所指地说:“当年卫钧为夫人寻找宁神补气的良方,没想到拿到手的药方却是有毒的,也不知道送他药方的人是怎么想的。”
太后娘娘笑意盈盈地回答说:“送人毒药房子的,大概是想害人吧。”
这话直白的,叫卫柳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原本以为太后会狡辩说自己不知道药方有问题,或者干脆推脱说自己不曾给出那张方子。
她万万没想,太后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想害人。
这还不算,紧接着卫芊娘又说:“贤王妃既然知道母亲病入膏肓,怎么还这样神清气爽的模样,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这岂不是不孝吗?”
卫柳心想,你这不是找茬吗?
卫钧夫妇不曾给过我半点温情,我为什么要孝顺他们?
更何况,你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孝还是不孝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她敷衍答道:“笑?不笑就对了?我娘都治不好了,我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太后:“……”
祁盛开口为卫柳解释:“太后娘娘勿怪,柳儿她没读过太多书,分不清这些字眼。”
卫芊娘一拍椅子把手,道:“我问的是你气色如此之好,哪里有伤心的样子?”
卫柳又敷衍道:“化了妆,所以显得气色好罢了。太后娘娘呀,您身边的宫女看起来兽医不佳啊,给您画的妆就显得老气横秋的,应该叫她们再好好学学。”
太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冷硬地说:“贤王妃说话这口气,越来越像贤王了。”
祁盛大声咳了半晌来装病,但依旧难掩语气中喜滋滋地味儿,说道:“夫妻互相相像,不是很正常吗。”
太后找了半天茬,却被讨到什么好处。
她只好清了清嗓子,又换了话题:“之前送给你们夫妻的春华,讨了你们不喜,是哀家的错。哀家重新挑选了一对清白出身的好女子,来服侍你们。”
说著,便唤出身后一对打扮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子来。
卫柳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一对少女竟然是双胞姐妹,长得一模一样,都显得恬静美丽,温柔和顺。
上一次,卫柳迷迷糊糊从太后这里带了几个人回去,是因为不晓得太后的脾气秉性,不知道她送来的其实不是美人,而是大坑,坑人没商量的那一种。
这一次,她已经有了经验,自然不能答应。
最早那位姑姑的自裁,着实给卫柳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万一这对双胞胎脑子傻,也奉命到了贤王府上就自尽,再把自己的死扣锅给别人呢?
卫柳看向祁盛,祁盛立刻拒绝道:“我这身子已然不行了,消受不起,何苦耽误她们。”
太后却说:“伺候贤王妃也是一样,还可以与贤王妃的婢女好好学学,怎么梳妆。”
她这简直是拿卫柳的话来堵祁盛。
于是卫柳又说:“我娘的病都治不好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教导下人,搞梳妆打扮这些无干的小事呢,岂不是太不孝了?”
太后:“……”
卫柳耸耸肩:“太后娘娘肯定不想叫我做不孝不义之人吧?”
太后:“……”
“这样吧!”卫柳自认为找了个折中的方案:“不如让她俩去伺候卫相与他夫人,算我借花献佛,给母亲多找两个婢女,这岂不两全其美。”
太后扯了扯嘴角,干硬地回答说:“你,很有想法。”
“嘻嘻,谢太后娘娘夸赞。”卫柳说著,转而道:“比起太后娘娘,我还差得远呢!”
卫芊娘盯着卫柳,卫柳丝毫没有胆怯地回望回去。
卫柳的目光十分纯净,但并不像春水那样柔弱,反而像是寒冰一样坚硬。
卫芊娘被她的目光冻得心里一个激灵,第一次意识到这看起来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卫柳不仅仅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何尝没有遗传到卫钧那张胡说八道却还听起来非常有道理的嘴呢?
卫芊娘挥挥手,屏退左右。
屡战屡败,她决定暂时放过卫柳,先去找祁盛的麻烦。
“阿盛呀,”她叫道:“你这身子看起来是越来越虚弱啦,我这边请太医院为你出了一个补身体的药方,你一定要好好喝,按时喝呀。”
说著,她拍拍手,召唤屏风后静静侍立的宫女端著一琉璃盏煮好的汤药,屈膝献在祁盛面前。
那样子,仿佛是祁盛如果不喝,她就要叫人这么一直屈膝坚持着,逼迫祁盛喝下去。
又仿佛祁盛只要敢喝,那这汤药谁也说不好,是不是与卫夫人喝的一模一样,或者甚至更糟糕。
卫柳起身想去查看那药碗,却被之前那对双胞胎拦得严严实实。
姐妹两个叽叽喳喳,缠着卫柳只求她把她们留下,寸步不离地将卫柳拦截在距离祁盛不过十几步的地方。
这叫卫柳不由得有些慌张起来。
“怎么不喝?难不成是怕哀家下毒吗?”
太后问道。
不等回答,她又说:
“可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太子,普通皇子是要遵守懿旨的。”
“哀家命令你喝,哪怕这是毒药你也得喝。”
“更何况,这不是毒药,只是帮人凝神静气罢了。”
祁盛看了一眼太后,缓缓地端起了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