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祁盛怎样暗示或明示,柳新知都认为,太后给了卫钧错误的药方,害了卫钧的夫人渐渐失常,一定是个意外。
“卫芊娘人美心善,绝不会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
虽是意外,柳新知觉得自己就是有责任的。
因为,他想着,也许是他给太后药方时没有备注清楚,叫她把这有问题的药方与其它药方弄混了,才会搞出这样一个惨烈的结果。
卫钧不是个好东西,可是他夫人一直不曾做错过什么。
所以,哪怕他嘴上一直在骂卫钧,最终却决定要留在卫府,给卫夫人诊治一段时间。
“即便不能解开所有的毒性叫她恢复如常,好歹也要帮她去掉对这药物的依赖。没有了药瘾,情况才不会继续恶化呀!”
“倒不是为了帮卫钧,只不过是医者仁心,看不得和无辜的人凭白受罪罢了。”
卫钧听说柳新知肯帮忙,立刻表现得感激涕零,点头哈腰。
好酒好菜好房间一概备上,甚至于这位丞相大人还挑选了府上两名青春貌美的婢女送来伺候柳新知。
柳新知拒绝了婢女的侍奉。
他说:“红颜枯骨,懂么?两具枯骨在我身边晃悠,叫我怎么专心研究药方?”
这事儿简直叫卫钧啧啧称奇。
“早知道柳新知是这样一个神人,当初就该早日寻他。”他想着:“倒是我以己度人,当他恨卫家悔婚,一定会火上浇油呢。”
可卫钧嘴上这样说完了,心里却并不怎么真的感念柳新知的出手相助。
恰恰相反,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简直把一个“医闹”的身份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摸我夫人手腕做什么?不是红颜枯骨吗?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望闻问切,好大夫不是只凭望闻问三点就能看病吗?非要切脉吗?”
“切脉就切脉,你不能悬丝诊脉吗?我听说医术高超的大夫都能做得到呀!”
“那你好歹垫上一层手绢,反正我不要你碰我夫人。”
……
柳新知被他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再后来干脆又请人来找卫柳。
他想叫卫柳为卫夫人诊脉,顺便两人也可一起商量药方。
卫柳得了传信,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想不想去。
无论如何,那是她的生母。
可是她的记忆中并没有两人相处的画面,这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母亲对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更何况卫钧一口咬定她的身世有问题,也许她母亲也只会恨她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呢?
谁知道她心心念念地找自己,到底是想念女儿,还是恨不得叫女儿死呢?
“我自己都觉得我这样想很自私。”她对祁盛说:“那是我的生母,而且就目前来看她没有做错过什么。可是,我竟然没有那么想救她。”
祁盛安慰她说:“人之常情,你不想去便不去。”
倒是四公主在一旁,一语道破:“有没有可能你根本就不想她被治好呢?”
“什么?”卫柳一愣,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祁云娇说道:“你真的想要她被治好,然后可以亲口对你说出当年的事情吗?如果她说,她与我父皇真的有过……”
“云娇!”祁盛喝止了妹妹的话:“你在说些什么呀!从目前的种种来看,当年的事情另有玄机,并非卫钧所说的那般。”
祁云娇耸耸肩,语气有些尖锐和不耐烦:“当然当然,另有玄机,那你们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当然需要继续查下去。
否则事情停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祁盛与卫柳永远放不下的心病。
卫柳闭了闭眼,说道:“我去卫府,再帮我师父看看卫夫人的情况。”
说罢,她匆匆站起身,既不看祁盛,也不看祁云娇,大步走了出去。
在她背后,祁盛瞪了祁云娇一眼。
祁云娇却一翻白眼,道:“你就宠着她,若是别人,你肯定会用尽手段叫对方把卫夫人治好。换做是卫柳,你反而哄着她不想叫她去。”
祁盛无奈解释道:“近来的糟心事太多了,一件连着一件,我总想叫她歇歇,不想叫她日日琢磨这些污七八糟的过往。”
不过,他也没有否认祁云娇的话。
原本只是要查查卫柳的身世,但到了如今,他还要查查当年皇帝与他母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正是十七年前卫柳出生前的事情,导致了帝后反目,叫他的母后最终送了性命。
卫芸娘断断不会做出将臣子的妻子骗到皇帝帐中,陷害皇帝的事情。
不为别的,只为她是个极其在乎名誉的人。
她自己的名声,卫家所有出嫁的待嫁的女孩子的名声,还有皇室的名声……她都在乎极了,从来都小心谨慎,绝不行差踏错。
而且,祁盛与卫柳当年的指腹为婚,也是卫芸娘亲自定下的。
她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叫自己最爱的儿子,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订婚。
只凭这一点,祁盛早就信了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清白。
“其实呢,不查我也能猜到是谁做的。”祁盛的眼皮耷著,目光暗沉沉地,盯着地面。
“我也有一个猜想。”祁云娇说。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太后!”
“只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祁云娇纠结地问道:“她真的恨母后恨到了这个地步吗?”
祁盛叹了一口气。
想知道为什么,可就不容易了。
好人都是相似的,他们做好事只是为了帮助别人,叫别人高兴。
但是坏人就各有不同了,每个反派角色做坏事的时候,原因可能都天差地别。
祁云娇问:“要不要去质问太后?”
“这一时半会儿的,想从太后那里问来所有真相,只怕是很难。”
祁盛回答过祁云娇的问题,又问:“何况她占著太后的位置,你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我叫春华的妹妹去打听?”
“与其咱们主动触及,不如只先像现在这样,打草惊蛇,等著蛇自己从草垛里爬出来。”他手指点着桌面,一敲一敲的,慢慢说道:“只要放出些风声,太后总会等不及的。”
祁云娇反对道:“她做这些事做了二十多年都没露马脚,现在会等不起吗?”
兄妹俩正说到这里,就听到有人来报,说太后请二殿下进宫。
祁盛与祁云娇交换了一下目光。
他的眼中明晃晃地写着“看,我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