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月算错了一件事,她没有料到呼延荤粥竟然这样维护他同父异母,大权在握的哥哥。
她生长在祁国的后宫,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自幼见惯了勾心斗角,兄弟阋墙。
她不懂得,大草原上的生存法则与祁国的后宫截然不同。
他们与鹰犬为伴,与熊罴为敌,不是金玉一时养大,喜欢用那些刁钻古怪的阴毒谋略的人。
他们就像草原狼一样,成群结伴地紧随在头狼的身后。
所有人的力气往一个地方用,才能所向无敌,锐不可当,用最少的资源,在最差的环境中肆意征服一切。
只不过,随着有祁国旧臣与汉人奴隶的投靠,他们也渐渐懂得了如何利用优势,用更小的力气咬下更多的肉。
“怎么用更小的力气咬下更多的肉?”呼延荤粥问。
匈奴单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说道:“我已经叫军师去给大祁写国书了。”
所谓军师,其实是个早年间大祁宫廷中被赶出来的太监,肚子里有些墨水,又善于奉承,还能出些坏主意。
而所谓国书,满纸皆是高傲不已的指责。
骂大祁的和亲公主居心不良,指责大祁没有和亲议和的诚意,要求大祁要么开战要么送来新的公主——否则一定要打到皇城之下,抓了皇后与后妃奖励给匈奴的战士们。
皇帝收到国书,心惊胆战。
他这个时候回想二公主临行时的样子,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时候他日日忙着寻仙问道,有时候连奏折都是叫那道士与太子祁时一起批复,不曾花费半点心思在祁云灵的身上。
他又去找皇贵妃——哦不,现在她是皇后了,想要问个分明。
谁知新皇后回想起来,也只记得祁云灵一声不吭低着头的晦气模样。
“臣妾不曾记得公主和亲之前有什么不妥。”
“云灵那孩子不爱说话……”
“不过,她出嫁前常常去太后那里,臣妾忙着封后大典的准备,云灵的婚事也是太后帮忙操办。”
此时距离太后被祁盛打了一顿,软禁在慈宁宫中已经过了两月有余。
那毕竟不是皇帝亲娘,年纪比皇帝还小,却要他开口叫母后,且每次见到他时,太后的目光也是怪怪的……
所以皇帝虽然尊她为太后,但其实除非年节等特殊日子,极少会去见太后。
这会儿新皇后提起来了,皇帝才后知后觉:“许久不曾见太后了?朕去请个安,看看她。”
皇帝要进慈宁宫,慈宁宫里祁盛的人也未曾阻拦。
太后的伤已经都结了痂,此时痒得厉害。
可是她不敢挠,生怕留下疤痕。
于是,她时时刻刻都要春彩用沾满冷水或热水的帕子来敷,才能压下去些许痒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反而叫她的伤口好得更慢,痒得更长久,更痛苦。
此时听到人报皇帝来了,她立刻喜上眉梢。
“哀家就知道祁盛再怎么嚣张,也不敢直接在皇帝面前造反!”她说:“他关得住哀家,却拦不住皇帝,看哀家去告诉皇帝他都做了些什么……”
春彩低垂著眉眼,在一旁柔声询问太后娘娘:“陛下若是问起二殿下为何敢打太后娘娘,娘娘准备怎么说?”
“那还能怎么说?当然是他大逆不道,想要造反!”
“可是,”春彩提醒道:“二殿下动怒是因为太后娘娘设计陷害了皇帝与卫夫人,嫁祸给先皇后,最后还导致了皇后娘娘的死啊!陛下对先皇后娘娘可依旧是念念不忘……”
太后的眉心皱起来,开始迟疑。
春彩又添油加醋道:“若非惦念先皇后娘娘,咱们宫中的卫锦姑娘早就该死了。还有……先前招魂的那位道长前几日辞行说是要去云游,陛下送给他一千两黄金,也是为了嘉奖他曾招魂先皇后入梦与陛下相见。”
皇帝一直觉得是卫芸娘先起了反心,但在下狠手杀死卫芸娘后,他依旧念念不忘甚至心有愧疚。
倘若此时太后露出马脚,让皇帝抽丝剥茧发现事情真相的话,说不准皇帝会对卫芸娘更加愧疚从而补偿到祁盛身上,反而是太后这个罪魁祸首讨不到好。
想明白这一点,太后捂住了额头,躺回到床上:“那算了,哀家身子不适,不见他了。”
“这也不妥。”春彩柔声又劝:“难道娘娘甘心吃了这个哑巴亏,一辈子被二殿下圈禁在这里折磨吗?”
太后的双眼中燃烧着种种不甘,她抓住春彩的手,忍不住征求她的意见:“好孩子,你是个聪明体贴的人,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春彩为难了片刻,才说:“奴婢见识短浅,说得不一定对……”
“你且说来看看,哀家自有决断。”
“二殿下虽身中无解之毒,但是有他王妃为他压制毒性,他少说还有两年多可活,还能给太后娘娘带来无数麻烦。”
“不错。”
“可太后娘娘若想叫陛下杀他却难,陛下正喜欢二殿下这命不久矣,却还忠心耿耿,勤勤恳恳干活的模样,如何会杀他?”
“正是。”
“但陛下喜欢叫他干活,若有什么有去无回的活计可以刚好叫他去做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卫芊娘听了,喜得握住春彩的手:“你这个主意不错,该赏!”
春彩又道:“只是奴婢无能,一直在这慈宁宫,也不知道如今朝中有什么活计又叫陛下为难,又能叫他有去无回……”
卫芊娘露出一丝笑来:“皇帝这会儿来得正好,叫他一问便知。”
只这么一想,她甚至都察觉不到伤口处的痒了,只觉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仿佛终于见到了希望。
待到更衣后与皇帝相见,皇帝充满疑虑地提到匈奴的来书,又提到了祁云灵的事情时,卫芊娘立刻有了决断。
“云灵胆子小得很,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她说:“只怕是匈奴故意找茬,要么是为了与我国开战,要么是为了勒索更多钱财。”
“这可如何是好!”皇帝叫道:“如何是好?道长才去云游,否则倒可叫他帮忙测算一二……可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道:“皇帝啊,哀家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说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