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柳在帮祁盛收拾行装。
抗寒的衣服五套。
祁盛在一旁说：“我到时候配着暖玉呢，不需要。”
毕竟，穿着大棉袄可怎么打仗？
可卫柳翻了个白眼给他，问他：“你忘记你把暖玉送给我了？”
祁盛哭笑不得：“暖玉虽然难得，但我好歹曾是太子，不至于送出去一块就只能自己挨冻了。”
说完，他自己觉得不对劲儿，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并不是送你的那块玉不珍贵的意思，它是独一无二我最喜欢的。”
卫柳默不吭声地还是把那五套衣服都塞进了行囊，理由是：“万一你的玉丢了呢，还是要有个替换以防万一。”
装完了衣服，又开始装药材。
救心丹一瓶。
祁盛说：“柳儿，我心脏好好地，没有心疾。”
卫柳还是塞进去，她觉得：“许多人有心疾之前，都以为自己没有心疾，万一呢？”
止血散若干。
祁盛道：“柳儿，我不上前线，我只是在后方督战。
卫柳充耳不闻，继续往里面塞：“谁知道匈奴会不会往后方来偷袭，放一支冷箭刚好射中你，万一呢？”
救命的解毒药，要人命的毒药，包扎伤口的干净棉布条……
总之，卫柳的脑子里有一万种万一，所以祁盛的包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祁盛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涨涨的，跟着那包裹一起越涨越满。
到了最后，他满腹柔情地问卫柳：“柳儿呀，等我这次凯旋回来，我们就……”
卫柳猛地回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叫他说下去。
祁盛一头雾水，尤且挣扎：“唔唔唔唔……”
他想说，等他回来，清理了朝堂，重新娶她一次，补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然后洞房花烛……
可卫柳一脸严肃地说道：“阿盛，你作为太子经史子集想必没少读，但是很少读话本吧？”
祁盛眨眨眼，不明所以。
卫柳问他：“你知道话本里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吗？”
祁盛微微歪头，表示疑惑。
卫柳继续说：“话本里面，但凡男人出门，妻子或者未婚妻为他送行，而这男人说了一句等他回来就要怎样怎样的话……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祁盛睁圆了双眼。
卫柳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落下两道蝴蝶翅膀一般的阴影。
她低声道：“虽然说，话本里面都是故事，和事实总不太一样……但是，万一呢？”
她的手指还牢牢地按在祁盛的嘴唇上，不叫他出口说那些在她听来很不吉利的话。
祁盛没法开口安慰她，只好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
温香软玉一入怀，他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在鼓励她坚强，还是自己在趁虚而入占人便宜。
有些心虚的二皇子殿下，便这样一边嫌弃自己，一边迟迟地舍不得放手。
他多想把卫柳也放到自己的行囊里面带走啊，可是他舍不得。
哪怕他说得再笃定，安排得再周详，但一想到把怀里的姑娘带到边城去，他立刻就会觉得那里刀山火海，不安全得很。
珍宝一定要小心地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朝堂之上他都安排好了，后宫之中有四公主祁云娇帮忙把控。
而卫柳么，祁盛在获得了说话的权利后，低声嘱咐她：“你同你师父还有……卫夫人一起回大柳村，一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卫钧的尸首在天牢中直接被火化，送回丞相府的只有骨灰，看起来小小的一罐，比婴儿的份量还要轻一些。
卫夫人浑浑噩噩，只知道念念叨叨地找女儿，至今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夫君已经变成了这样轻飘飘的一捧灰。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下人捧著这个罐子走来，就觉得亲切，上前抱住罐子就不肯撒手。
她有时摸著那小瓷罐，温柔得仿佛是在抚摸一个稚嫩的孩童，一会儿喊罐子“锦儿”，一会儿喊罐子“柳儿”。
极其偶尔的，她会轻轻地叫一声“钧郎”，抬起头茫然地四处环顾，在见到站在一旁端著药碗的柳新知时，便露出无辜天真的笑容来。
可不管怎样说，卫钧死了，身后没有留下儿子来。
两个女儿，一个在深宫之中被软禁自身难保，一个虽一切安好但其实恨不得给自己改名姓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氏一族虽然如今没了嫡支家主，但总有旁支对着卫钧身后留下的财产蠢蠢欲动。
柳新知出于对卫夫人的怜悯与同情，以及或许还有的一些他说不出口的愧疚，决心要变卖丞相府的一切，随后带卫夫人一起去大柳村居住。
做师父的提出这个想法来，做徒弟的卫柳没有任何疑义。
而祁盛，简直是双手双脚都想一起举起来赞同——虽然实际上他别说脚，连手也不曾真的举起来，因为举起来的样子太傻了，不好看，会影响他在卫柳眼中的形象。
他不但赞同，他还大力劝说卫柳同柳新知还有卫夫人一同回一趟大柳村。
“卫氏一族的祖坟曾经也在大柳村。”祁盛说：“所以，卫钧的骨灰带回去安葬也算得上是落叶归根。对外我只说你是扶灵陪母亲回乡，远离这是非便是。”
临幸这几天，祁盛来来回回地与卫柳说这些话，卫柳听得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但是她并未反驳，反而只是依靠在他怀里，和顺地回答：“好，我记住你说的这些话了。”
“那你答应我，要听我的话，在大柳村一定照顾好自己，安安好好地等我平安回来。”
“嗯……这个可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她抬起双眼，一脸诚挚地看向祁盛，说道：“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如果女孩子告诉心上人，她一定会安安好好地等他平安回来，那他九成九回不来了，这话不吉利，我不能说。”
也不知道她这算是迷信还是不迷信。
她并不烧香拜佛，诵经祈祷。
但是她看话本，并且把话本里面的套路都当成决不能触碰的雷区。
这人不信神，不信佛，她信话本。
好端端的温情画面，莫名就叫祁盛忍不住笑起来。
他摸摸她的头顶，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
“好吧，那你不如说说，话本里面什么比较吉利？”
而卫柳借势揽住他的脖子，双手在他的后颈轻轻地撩拨他的神经，揪揪他的耳朵。
他忍着自己被勾起的冲动，又追问道：“柳儿，你别作弄我，你倒是说说，什么比较吉利？”
她笑嘻嘻地不答话，只是仰起头，双唇迎向他颈间凸起的喉结。
在那里，她小小地，轻轻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