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爷爷和盛奶奶在院子里聊天,堂屋里只有盛安和徐成林。
徐成林凝眉纠结了许久,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安安,想来瑾年同你说过,他是我过继来的孩子。”
盛安眉头微动,猜测公爹接下来说的事情,可能与乡下的那个徐家有关,下意识地坐正身体:“嗯,瑾年是说过。”
徐成林点点头,继续道:“他的亲生父母都在乡下,这些年两家几乎断绝往来,你和瑾年成亲,他们也没有来过。”
当然,他和瑾年也没有邀请,因为没必要。
“爹,瑾年不在家,您有事就直说吧,我都听您的。”
盛安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让徐成林为难。
果然,听到她这番话,徐成林神情明显放松几分,终于说起正事:
“你小姑告诉我,乡下的徐家决定修祖坟,主要是修瑾年爷奶的坟。如今吉日已经定下,到时候墓碑上会写上子孙三代的名字,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
他能狠下心跟兄弟姐妹断绝往来,但是爹娘去世了爷依然是他的爹娘。
便是他们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亦不稀罕他回村修祖坟,为着瑾年的名声着想,他也不能不回去。
他回去了,瑾年和安安也得去。
眼下瑾年不在家,安安作为妻子更是要去。
盛安明白了公爹的顾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爹,日子定在哪天?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回去。”
仅仅走个形式而已,只要不是跟乡下徐家纠缠不清,她不介意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别人的墓碑上。
“好,好!日子定在这个月二十一,我们一早过去就行。”
见儿媳妇的面上没有丝毫勉强,徐成林很是松了口气,接着说起修祖坟的禁忌和盛安要做的事。
盛安也不需要做太多,等徐家二老的坟墓修好,她跟着烧些纸钱随同辈们一起磕个头,流程就算走完了。
“还有……”
徐成林说得口干舌燥,喝下一大杯水才继续道:
“徐家那些人,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主动跟你打招呼的,你想回应就说两句,不想回应直接不理,总之别被他们欺负了。”
盛安笑了:“爹,我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徐成林哈哈大笑:“不吃亏好,不吃亏好,咱家的人都不是孬种!”
盛安没把徐家修祖坟的事放在心上,该干啥继续干啥。
倒是盛爷爷和盛奶奶有些担心,在去乡下修祖坟的前一天晚上,将孙女叫到房间悄声叮嘱:
“你公爹是个明事理的,到了乡下徐家的地界,你只管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公爹,便是有人看你不顺眼,也会掂量掂量。”
二老对亲家和乡下徐家之间的恩怨了解不多,只是住到徐家这么长一段时间,乡下徐家没有一个人上门,便猜到双方积怨很深。
“爷、奶,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担心。”
盛安宽慰二老,根本没把明日的乡下之行放在心上。
见孙女如此自信,盛家二老心里也微微放松,催促她赶紧回房睡觉,明日早起不能耽搁。
盛安回到房间,躺在空荡荡的床上,闻着旁边枕头上越来越淡的气息,她不受控制地想起枕头的主人。
“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盛安像个乌龟似的趴在床上,毫无形象的摊开四肢,双脚在空中来回晃悠:“三天的院试刚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要是考上就好了,不枉他每天起早贪黑的学习。
但凡付出了,没人不想得到回报。
要是她辛辛苦苦挥舞锅铲,年底一盘账不仅没赚钱,还亏了不少,她能把自己郁闷死。
一通想七想八,盛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与此同时,在考棚里煎熬了三天三夜,回到客栈倒头睡到现在的徐瑾年睁开了眼。
他无视辘辘饥肠,快速收拾行囊,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东西打包好。
徐瑾年估算了一下时间,知道这个时候去渡口,也没有船只载他回青州,便只能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是冷的,在泛着寒意的秋夜更显冰凉。
徐瑾年没有丝毫停顿,仰头一饮而尽。
一滴水漫过唇角,沿着流畅的下颌徐徐向下,落入修长的脖颈,最终没入微微敞开的领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满满一壶茶水,不知不觉揪喝完了,东边的天色也渐渐明亮。
徐瑾年坐了大半宿,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一丝倦意。
他起身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抬手不轻不重地敲门,很快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方轻舟的小厮揉着迷蒙的眼睛,脸上写满了对大清早扰人清梦之人的不满。
待看清扰人清梦的人是徐瑾年,他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收起脸上的不满恭敬道:“徐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叫我家公子。”
这时,方轻舟已经醒了,披着一件外衫打着哈欠走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怨气:“你最好有事。”
徐瑾年歉意地对他拱了拱手:“方兄,我决定现在坐船回青州,特意同你说一声,晚些叶兄醒了,劳烦方兄代为转达。”
谭振林的家就在金陵城,到金陵后就住家里,这会儿不在客栈。
方轻舟拢衣襟的手一顿,眉头高高蹙起:“院试的结果半个月后出,你如此急着回去作甚?”
来之前他们四人就商量好,要在金陵多停留一些时日,与其他州县的学子多多交流,以纠正学习过程中的不足,顺便等院试结果。
眼下院试刚结束,这人就迫不及待要回去,这不是闹着玩么?
徐瑾年面上的歉意更甚,再次对方轻舟拱了拱手:“出来多日,我实在放心不下家里,此刻归心似箭,望方兄海涵。”
方轻舟嘴角一抽,十分无语:“我看你是放心不下弟妹吧?”
之前他们一起来金陵参加府试,这小子可没有放心不下家里,也没有归心似箭。
徐瑾年浅淡一笑,算是默认。
方轻舟只觉得一阵牙酸,赶苍蝇似的连连摆手:“走走走,赶紧走!”
真是没眼看!
徐瑾年拱手示意,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拿行李。
看着他快步下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方轻舟止不住地摇头:“没想到这小子成个亲,竟然就变得有人味了。”
啧啧,徐家弟妹驭夫有道啊!
这只死狐狸怕是逃不出弟妹的手掌心。
方轻舟幸灾乐祸地想,等叶云华起床,他迫不及待的说起这件事。
叶云华有多么不可思议且不提,远在青州的盛安和徐成林已经坐上牛车,同徐翠莲一家一起赶往徐家所在的徐家坝村。
徐家坝村,顾名思义,整个村子的人都姓徐,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子孙后代,家家户户沾亲带故。
这样的村子往往很团结,在与外村争夺土地和水源时,往往能够占据上风。
同样的,这样的村子十分排外,不仅排斥外人,也排斥与他们的思想价值观背离的族人。
当年徐成林与徐家兄弟姐妹闹翻,就遭到徐氏族长族老们的责骂,觉得他冷血凉薄,毫不顾念多年的手足之情。
这些年,徐成林只有清明时节回村,给去世的徐家二老上坟烧纸,其他时候完全不搭理徐家人。
这让他在村子的名声愈发不好。
好在徐成林不在意,村子那些人的看法,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反倒是他和徐瑾年的日子,过得比村里任何人都好。
张家人口多,张家父子四个块头还大,徐翠莲嫌挤,干脆坐在盛安这边的牛车上。
她知道盛安第一次回村子,担心盛安心里紧张,便细细地叮嘱道:“咱俩都是女人,回村后你只管跟在我后面,不想说话就不说。”
大哥三哥他们没在二哥这里占到便宜,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呢,兴许大嫂三嫂她们会趁今日这个机会,利用长辈的身份压安安。
这可不行!
且不说以安安的性子,那些人能不能讨到好,关键时刻,二哥肯定会护着自己的儿媳妇。
若是再让瑾年知道安安受了委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别想消停。
盛安心里很感动,笑着说道:“小姑,我会照你说的做。”
徐成林嘱咐自家妹子:“安安性子软,容易被欺负,要是有啥事,你得出面护着。”
徐翠莲拍胸口:“安安是我侄媳妇,我当然会护着。”
盛安:“……”
她性子软?她怎么不知道?
看来公爹对她的滤镜也很厚啊。
徐家坝村离青州城有一段距离,牛车行驶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村口。
盛安随意扫了眼,透过周遭起伏不平的田地、目光所到之处的简陋房屋以及看不到一头耕牛,判断出这个村子整体条件很一般,远不如槐树村。
念头一闪而过,盛安跟着下了牛车,来到徐翠莲身侧一起往村里走。
村里的人不少,一路上许多人同徐翠莲一家打招呼,却都默契的忽略了徐成林,投向盛安的目光也很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