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冬梅就出了祠堂,往府外走。
她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这一路遭人拦。
可怪的是,这一路竟没一人出来拦她,很快便走到了府门口。
她心中大喜,疾步府门外走去,却不想,还是被人给叫住了。
“是冬梅姑娘吧?”一道凌厉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回身看去,只见一女婢正站在院中的荷花缸旁,朝着她笑。
“你是谁?”冬梅蹙眉诘问。
那女婢没应,笑着走到冬梅跟前,这才道:“这一大早的,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冬梅将人上下打量几眼,不耐道:“你有话直说便是,我身上还有事儿,没功夫跟你在这儿扯闲话。”
她对房府的人已经尽数失望,生怕对方又是郑氏派来的人来拦她的路。
冬梅几句话怼的生硬,那女婢倒也没挂脸,仍旧笑着,“我是姨娘院里的。”
果然……冬梅冷哼一声,眸光一瞬间又凌厉起来,“呵,你主子又使了你来跟我说什么好话?”
“什么好话歹话的,姑娘言重了。”那女婢依旧笑着,“姨娘听说,二小姐昨儿发了高热,到这会儿一直都没好?”
闻言,冬梅扬起胳膊一挥,朝那女婢一瞪眼,“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啊!我还当这房府的人都死绝了呢!”
“瞧姑娘你这气性大的,我们主子这不也是方才才听府医说了一嘴嘛!”
冬梅不想再同这女婢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要走,却被猛的拽住了胳膊。
她回头,“怎么!你这是要拦我?”
二人对答了这么一会儿,周边几个正洒扫的下人已经悄悄靠了过来,都想听听是个什么热闹。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那女婢朝众人摆了摆手,众人这才不情不愿的散了。
“瞧姑娘你多心了不是!我们主子就猜到你要请外头的郎中进来,我们主子说了,请个好点的郎中来!顺便想个什么法子让二小姐脸上的伤赶紧消下去!”
这很出乎冬梅的意料,不过她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郑姨娘不会是怕我们主子脸上的伤叫宫里头的娘娘们瞧见了说她苛待我们主子吧!”
“原来她还怕这个啊!我们主子都这样了她还想着博个贤良的名声?”
闻言,那女婢一怔愣,竟有些哑口无言。
好半晌,才讪笑道:“好姑娘!这三小姐不是马上就要入宫做娘娘了吗?总不能这个时候让宫里头的人知道三小姐的生母竟是一个如此狠辣之人吧?”
“若因为这个把三小姐入宫之事给黄了,对咱们房家,对咱们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啊!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再说了,不就是让二小姐的脸挨了几戒尺嘛……又没破皮……”
冬梅听不下去了,朝那女婢啐了一口,恨恨甩开那女婢的手,转身出了府。
那女婢气急,对着冬梅的背影大喊,“不过在王府住了些日子,跟前的狗都变得如此泼皮!”
走的急,脑子里又想着事儿,一个不留神,冬梅便走到了当街,将一辆马车给逼停了。
马停下来,甩了几下鼻子,冬梅这才回过神,抬头一看一个马头怼在自己跟前,一个趔趄就往地上倒去。
“怎么走路的你?长没长眼!”一个带刀侍卫走上前来指着冬梅就骂。
见状,冬梅赶紧起身赔了几句礼。
“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那侍卫抬了抬手,口气生硬。
她刚要走,车门从里头拉开了一个缝,一道冷声传了出来,“哎你……可是房从之府上的人?”
声音熟悉的很,冬梅定眼看去,车里的人脸半明半暗,却也认出来了。
不是别人,竟是那位多铎亲王。
她一转回头,屈玄也彻底的把她认了出来。
“本王记得,你是你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方才听着声音就像是你,还真是你!今儿怎么只你一人出街?”屈玄探出半个身子,朝四周环视一圈,温声笑问。
一见到屈玄,冬梅就想起那日在他府上的后花园子里,亲眼目睹他就那么一摆手,一个人的头就掉在了地上。
她还记得,她们见他头一面是在恪亲王府。
他的面色病弱苍白,天都热起来了肩上还披着个薄披。
一张儒雅清秀的脸上,五官分明,那双凤眼虽微扬,眸光却是极温和的,甚至,能看出几丝忧郁之色。
虽是个盟古里男人,周身却满满的书卷气。
她们几个女婢私底下笑称他为病王爷。
杀气?在这位亲王身上那是一点都探寻不到的。
就是现在也依旧探寻不到……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就那么风轻云淡的下令砍了他手下人的头的话……
她们还真以为这……就是个读书人……
不过,除了那件事,总的来说,屈玄这个人,在房铃身边人的眼里还是不错的。
他这个人虽位高,却一点不拿乔,身上也没屈非白那股子外泄的凌厉劲儿,同他说句话的胆子,还是有的。
“回亲王的话。”冬梅行了个礼,低着头,“我们主子病了,我是出来给我们主子寻个郎中。”
屈玄心头咯噔一下,脸上笑意一下子敛了,“病了?什么病?严重吗?府上不是有府医么?”
“您或许还不知道吧……”冬梅支吾,“我们主子现在已经不是恪亲王府的……”
“知道,所以本王方才才问你是不是房从之府上的人,而没问你是不是恪亲王府的人。”没等冬梅说完,屈玄便浅笑着接了话。
“您都知道了!”冬梅诧异。
说到这儿,不知怎的,冬梅一下子哭了,把房铃这几日的遭遇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一番话听完,屈玄眸底漫上一层冷戾,面上的和煦逐渐被阴云覆盖。
他薄唇紧抿,将手头的折扇紧紧攥着,沉声道:“本王知道了,姑娘回去吧,大概半个时辰后会有太医到府上去,让宫里头的太医瞧,比外头的好一些。”
闻言,冬梅终于止住了眼泪,可她知道房铃是不喜欢麻烦屈玄的,“这……会不会太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屈玄挡了回去,“你们小姐的事儿在本王这里,算不得麻烦,快回去吧。”
冬梅这才重重点了点头笑着往旁边让开了路,“真是多谢您了!”
皇宫。
军机处。
“亲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屈玄刚迈进军机处的门槛,里头的两个章京就赶忙疾步迎了上来。
屈玄轻咳几声往里走,堂内空空荡荡,他回了半个身子,冷声道:“今儿人都哪去了?”
“哦,都被恪亲郡王和三王爷叫到后边去了!”一个章京往屏风后指了指。
“西北事平,灵州周边也并无军事,还有什么可议的?”屈玄撩炮,大马金刀落了座,两手搭在椅扶上,阿逸多一手握着腰间的刀往他身后站去。
两名章京垂手站在厅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额头都冒汗了,愣是都没吭一声。
“还不赶紧回我们爷的话!”阿逸多虎视眈眈瞪着那二人,粗声粗气道。
屈玄朝后摆了摆手,低头,合上眼皮,抬手捏了捏眉心,“不难为你们,他同三王爷议什么本王也不想知道。”
说着,他抬起头,伸出一指朝其中一人点了点,“你去,把恪亲郡王给本王叫来,就说本王有话问他。”
这着实不敢不去……那人应声,抬脚就往屏风后走。
须臾,脚步声渐近,屈玄端起案上的茶盏呷了一口。
一口茶的功夫,身侧已然坐了一个人。
“说吧,什么事儿。”屈非白垂眸,掸了掸前袍,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眸光平平向门外望去。
“你们都出去。”屈玄朝两位章京看一眼,两位章京登时便退了下去。
“你也出去。”
阿逸多抬脚往外走,关上了门。
屈非白缓缓转头看向屈玄,眼底划过一道冷色,双眸微眯,“这是个什么意思?”
屈玄没有应声,眸光看向了搭在椅扶上的手,而后,一手将另一手的玉扳指摘下,缓缓站起了身。
屈非白还未来得及摸清屈玄的意图,整个人就被揪着衣襟扯到了地上,拳头雨点般落到了他的脸上。
“屈玄!娘的你疯了!”屈非白骂了一声,饶是腰还伤着,可自幼习武,关键时候还是能接几招的,一个翻身,他便把屈玄给压到了身下。
可还没砸对方几拳就又被对方压到在地。
二人对打,这头滚到那头,厅中案几圈椅无一幸免,杯盏香炉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动静太大了,虽关着门,可外头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两个章京站在廊檐下缩着脖子,一脸惊诧,就连不远处的侍卫们也神色异样的往这边张望。
“这……这里头这是打起来了吗!”一个章京看向阿逸多,“您还不赶紧进去看看去!”
“是啊,这二位爷身上都是带伤的!这要有个三长两短的……”
“哎吆……这从来没这样过,王爷们私下不和的有,这明面上打起来,还是头一回见啊!您赶紧进去瞧瞧吧!”
阿逸多冷着脸,忍不住回头往里头看了一眼,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却还是没挪脚。
他也想进去,却不敢忤逆自个儿主子爷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