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房铃来之前,裕妃便早已将这位侧福晋从家境到相貌甚至是脾性摸了个底儿朝天。
不过,饶是如此,今儿这一见,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当今万岁爷后宫宠妃足有五十八位,可相貌气度比得上这位侧福晋的,裕妃却想不出来。
用天姿绝色来形容她,都未免太过俗了些...
这样的女子,若是心性再灵巧一些,心机再深沉一些,岂是能甘于一个侧福晋的位子的?
深宫六年,她早已深谙女子的生存之道。
一个女子,若空有美貌,等待她的必定是死局。
可若是美貌加上才智,就前途不可限量了。
她又想起了自己那位即将嫁进王府的表妹,不免有些担忧。
恪亲王府那位嫡福晋她也是见过的,那是个性情彪悍的盟古里女人。
于她的表妹来说,这位嫡福晋已经够她喝上一壶的了。
若是再来这么个不声不响却心机深沉的绝色美人做对手,那败笔是注定的。
裕妃在心底里深深的祈祷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花瓶。
“起来吧,赐座。”
房铃谢恩起身,早有宫女将一鼓凳搬至了她的身侧。
她微微颔首坐下,抬眸,那位裕娘娘已经在上首落了座,正往她这边看呢。
“真是叨扰,这几日,你在王府里头这么忙,我还将你传进宫里来陪我说话。”
裕妃的话让房铃一怔,自己在王府整日的忙她也是知道的?
可当下又容不得她细想....
她浅浅一笑,神色不卑不亢,“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解闷的人且在宫门外头排着队呢,娘娘却能想的起妾身,传召妾身进宫陪您说话儿,是妾身的荣幸。”
毕竟是万岁爷的头号宠妃,也是往后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另一侧福晋的表姐,这马屁自然是要拍的。
谁会拒绝一个对自己说好听话又没有坏心思的人呢,说几句好听话认个山头总比头一遭见面就别扭着树敌的好。
是骡子是马往后再看,总之头一遭见面,房铃还是拣好听的说。
话落,裕妃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抬眸去瞧坐在殿前的人。
相较于方才,她那双平静的凤眸中已起了诧异之色。
她的心底大受震撼。
自己是王府未来另一位侧福晋的表姐,这样的身份她房铃应是知晓的。
按说,寻常女子面对如此局面,大多都会冷脸相待,谁会对分自己宠的女人亲眷有好脸色呢?
就算是顾念着自己这个裕妃的身份觉得得罪不起,也是面上装的和和气气便罢了。
可她不仅没冷着脸,还不卑不亢的说了这么一番好听的话...
让听的人不觉得是在刻意恭维...
这兵部尚书之女的格局...还真不是一般大啊...
难道果真应了她的担忧?这是个心性玲珑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可真是个大麻烦!
比那位嫡福晋难对付多了!
“你确实很会说话,难怪。”裕妃垂眸,抿了口茶,将茶盏搁了,拿起帕子擦了才嘴角,语气间满满的敌意,“难怪进府未足一月便拿到了管家之权,想来,老福晋和郡王很吃你这一套。”
房铃心头咯噔一下,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自己方才的话太过谄媚?她裕妃不买这帐?
呵呵,买不买也不是你裕妃说了算吧!
我就嘴硬是真心臣服于你,你又不能刨开我的心瞧瞧我是说的究竟是真话假话!
“嫡福晋身子不好,老福晋年事已高,实在是没有精力管府里头那些个事儿,又觉妾身办事牢靠,不得已,这才将管家之权给了妾身。”房铃颔首,微微一顿,“娘娘您说妾身会说话,妾身不觉,妾身的这桩亲事,想必娘娘您也略知一二。
“若妾身是个会说话能讨得母家开心的,也不至于母亲刚病殁便被送于王府为母家父亲平朝廷的帐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坦然,好似话家常似的。
可落到裕妃的耳朵里,便觉十分诚恳了。
宫里头最缺的,便是这般话家常般的肺腑之言。
房家是如何愿意将嫡女给了那位恪亲郡王做侧福晋的裕妃也很是清楚。
她知道,房铃这是在撕开自己的伤口给她看。
不觉间,她为方才对房铃的的几句奚落心生愧意。
终究是她在这高墙内待的太久了,见谁都觉得胸腔内藏着一颗黑心。
“还不赶紧给郡王侧福晋奉茶?一个个的没点眼力见儿!”裕妃抬眸,朝众宫女厉声喝道。
茶盏接到手里,房铃不动声色的呼出一口气。
“你的性子,我很喜欢。”裕妃看着房铃,嘴角终于绽出一丝笑意,“想必你也知道,王府未过门的另一位侧福晋是我的亲表妹。”
房铃点头,“是,妾身知道。”
“你们房家与我们何家有仇,你也是知道的吧?”
“妾身也是知道的。”
“一码归一码,父辈的事儿,暂且不说,我只希望,另一位侧福晋过府后,不要有什么肮杂事儿往我的耳朵里传了来。”裕妃眼底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冷戾,“否则,父辈的事儿,便是你我之间的事儿了!”
“那是自然,请娘娘放心。”房铃未有丝毫的迟疑,浅笑着应得极为诚恳。
裕妃微微一顿,审视的眼神看向房铃,“又有一个女人要与你分宠,你这心里头...不难受?”
房铃敛了笑意,抿唇,两手将茶盏捧得紧紧的。
“妾身不怕娘娘笑话,说到底,妾身到王府,也不过是一个有着主子身份的奴才罢了。”
“宠不宠的...妾身不敢想...”
这话她没说谎,那位爷的宠,她确实不敢想了。
片刻寂静,裕妃收回眸光,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出了永寿宫,思云和冬梅才皆松了口气。
“侧福晋,您是不知道,奴婢们在外头提心吊胆着生怕那裕妃为难您!”
“是啊!不过方才,裕妃竟还亲自送您出来,想来,对您的印象是不错的!”
房铃往前头走着,面无表情。
“是挺险的,想来,今儿这裕妃本是想敲打我一番为她那个表妹立威的,可她看我心性软弱,又无争宠之心,便暂时放过了我。”
“可饶是如此,往后也是不可掉以轻心的,那位侧福晋,咱们能不惹就不惹。”
思云一下子垮了脸,“您这日子过的也太憋屈了!老福晋惹不得!郡王爷惹不得!嫡福晋惹不得!那位侧福晋也惹不得!您...您还得受累为她们几位操持这王府一切事宜,您这哪是到王府做主子的啊!分明就是个...”
房铃顿住了脚,仰起脸去看碧空的云丝,眼尾泛起一抹红。
“又能如何呢?可惜我们都不能像男儿那样去考取功名,去立一番事业...”
“即便自己一千个不情愿,也只能被困在这后宅之中...”
“不过好在老福晋还能看中我的管家能力,若是这点儿用处都没有了,你们跟着我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她就是利用您!一点儿都不疼您!您才进府几日,就让您管着王府这么一摊子事儿!还一直催着您给王府续香火!昨儿个京墨一事,老福晋还不是一句话都没有站出来说!”冬梅嗔斥。
房铃看向冬梅和思云,淡淡道:“昨儿的事就不提了,过去了还提,会让老福晋厌烦。”
“眼下的境遇,她是王府里头的大主子,她若是不高兴了,咱们的日子更不好过,指望郡王爷为咱们说话是不可能的。”
“因此,咱们必须步步小心,也许往后的日子会好过,可当下必须时刻谨言慎行,在王府,就是往出说一个字,都得细细思量后再说。”
“还有,你们记住了,能被人利用说明自身还有点儿价值,只要自身还有价值,还可以被人利用,就不怕没有翻身之日。”
“就怕没人利用,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往后你们嫁了人自立了门户,更要时时刻刻谨记这句话,无论到什么时候,自个儿必须是个于旁人而言有用的人,如此,便没有人敢轻易的轻视你们。”
思云和冬梅将这两句话细细咀嚼一番,道:“是,奴婢记住了。”
主仆继续往前走去,出了隆庆门,思云撩起轿帘搀着房铃上车,房铃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太监独有扬着一把嗓子的尖细声线。
“贵人留步。”
她缓身回头看去,几名太监侍卫簇拥着一乘鎏金轿撵正往自己这边走来。
而那轿撵之上,一名男子裹着一袭涧石蓝的薄披风,大马金刀端端坐着,气度风雅。
再往上瞧去,那张面若冠玉的脸令房铃觉得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思忖之际,那乘轿撵已经缓缓落停,上头的人也起身挎步迈了下来。
他似是控制不住的轻咳几声,而后朝房铃缓身行礼,又缓缓站直了身子,裹了裹身上的薄披。
“弟妹不记得本王了?”
他轻轻开口,声线低沉醇厚,不急不缓,眉梢眼角慵懒却又恣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