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兰拿起帕子擦了擦面颊上的眼泪,看向多隆,语气诚恳,“这两个人虽然是我院里的,可她们昨儿夜里究竟去了哪里,我是真的无从知晓。”
“既然是到嫡福晋院里偷东西被人失手打死了,我也是无话可说。”
说着,申兰转头看了地上盖着白布的二人一眼,又看向多隆,“劳烦公公回去转告嫡福晋,既是犯了事儿,那她二人就是死不足惜。”
“至于什么公道不公道的,我是没什么脸面到嫡福晋跟前为她二人去讨要的了!”
“嫡福晋能把人给我送回来,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申兰的一番话说的至诚至真,这让多隆方才那一肚子气一下子消下去了不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实在是不好再为难。
何况,来送人之前温都氏早已对他有嘱咐,若是申氏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埋怨便赶紧息事宁人的好。
毕竟,这死了人是大事,还是一下子死了两个。
虽说是这二人偷偷闯入她的院子偷东西在先,可毕竟是她院里的人把人给打死了。
若是申氏计较扯皮起来,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因此,多隆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人转身出了院门。
多隆一走,申兰就赶紧让人去把院门给关死了。
将院内其余人遣散,只留了一个女婢。
而后,她赶紧走到白春和竹归的身边蹲下,把白布掀了准备搜她二人的衣物。
虽然去掀白布的那一瞬间她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在看到二人发苍白略带发青的面色时还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在地。
“快!快把她二人的脸给盖严实了!”申兰别过脸,抬手覆在心口上,惶急的朝那女婢吩咐。
那女婢心里头也是怕的很,可又不敢不从。
只得上前,蹲下身子,颤巍巍抬手撩起白布将二人的脸给盖住了。
“主子,盖严实了。”
闻声,申兰一点一点转过头,看见两张脸确实已经盖上了,这才稍稍定了定心。
死者为大,白春和竹归是因她而死的。
方才看过她二人的脸以后,她感到很是心悸,搜身的念头已经打消了些许。
可她实在是太想怀上王府的嫡长子了,在这般欲望的驱使之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解二人的衣裳。
申兰的这一举动将侍立在侧的女婢吓得不轻,她并不知道申兰这是要做什么,还以为她是要看她二人的伤,忙上前拦了一把。
“主子不可!死人身上可是摸不得!您身子尊贵,还是让奴婢赶紧叫了人来送到府外去吧!”
申兰没有应声,只是看一眼那女婢,冷声道:“你什么都不要管,只管看好那道院门,千万别让外头的人进来便是。”
那女婢不知道自己的主子究竟是何想法,可见她神色冷然,便也不敢再多言了。
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往院门处走去。
申兰将白春的衣裳内外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也未寻到任何与那药渣相关的东西。
她心头一沉,继而又往竹归的身上翻去,可依旧是一无所获。
她一下子动了气,腾的站起身抬起脚狠狠的往白春和竹归身上踢了两脚。
“两个没用的东西!白白去送了这趟死!到了,什么都没给姑奶奶带回来!蠢得没边的货色!”
院门边的女婢听见动静,悄摸回头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很是震惊的抬手捂住了嘴又赶紧把身子转了回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主子这会儿脸上一点儿都没有了方才在多隆公公跟前的那番悲溺神色...
反而一下子变得这般凶神恶煞...
她更想不通,为何白春和竹归两个月钱不低的大丫鬟会凭白的到嫡福晋的院里去偷东西...
这实在是怎么都说不过去。
没能翻出东西,申兰到底是不甘心,又蹲下身子准备再翻一遍。
这一次,刚仔细撩开白春的中衣内里,几行醒目的淡红色的小字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将那中衣内里往眼跟前扯了些许,这才看清,那几行小字似乎是用鲜血写上去的。
许是已经过好几个时辰的缘故,那鲜红已经变淡,不过,写的字却依旧看的清。
她觑着眼睛看,不由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
“当归,红花,姜炭....炙...炙甘草...”
“红花...”她看着那几行字,猛地一怔,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红花不是一味活血之物吗!”
她又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几行字,上头写着的竟全都一味味中药!
这时候,她才彻底的明白了过来,白春真的将那方子给她带出来了!
一时间,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一下子笑出了声。
那避子汤的药方子终究还是叫她给拿到了。
她再顾不得别的,一把将那块写了血字的中衣用力一撕,‘刺啦’一声,半边料子就被她扯了下来。
而后,腾的起身,转身就要往后院走去。
不过,刚迈出一步,又想起什么私的回过头看向了地上衣衫不整的二人,自顾自道:“你二人也算是死的有价值了,你们为我这个主子效了力,我定然不叫你们白死。”
“放心吧,你们的父母兄弟,我这个做主子的都会为你们好生照看的!你们便一路好走吧!”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谁让你们这一辈子托生的是奴才呢...奴才为主子去死,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实在是怪不得我狠心了!”
话罢,她转身抬脚就走,一面走一面朝那女婢扬声道:“把她二人的衣裳穿戴好,再让红年到我屋里来。”
红年是申兰的贴身太监,虽是王府的人,可在申兰看来,他办事还算的上得力。
那女婢赶忙颔首应声,“是,奴婢这就把红年公公叫去。”
一回屋,申兰就走到案前铺了纸准备将那几行小字誊写出来。
落座后,她习惯性的想喊白春过来为她磨墨,可喊出一个‘白’字后才意识到白春和竹归真的已经死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她的心一抽一抽的几乎疼的她要背过气去。
手心里依旧捏着从白春的中衣上撕下来的那块布,她将其反反复复看了又看,一种不真实感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开始认知到一个很恐怖的问题,那就是她已经完完全全的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回想过府后的种种,她才意识到,自从进了这恪亲王府,她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
她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想的是该如何往上爬...满满的想的都是如何得到那个嫡福晋的位子...
以至于她的两个陪嫁丫鬟为她而死她的心里都没有泛起多大的涟漪...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欲望的漩涡,可她更知道,她已经停不下脚步了。
她抬起另一手摩挲了几下手心里的那块布,眸底缓缓漫上一层雾气。
不是不想停下脚步,是这王府实在是容不得她停下脚步。
若是停下了,就只能当被人踩在脚下的那个人了。
她不想被人踩在脚下,裕妃也不允许她有朝一日不争气的被人踩在脚下。
既然停不下脚步,那便一条路走到黑吧...
这是她的选择,更是她活在这王府唯一的选择。
那个嫡福晋的位子,她坐定了!
“主子,您有何吩咐。”
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申兰忙将那块布往书下一掩,迅速一拿起帕子将眸底的眼泪抹了个干净。
“你进来。”
得了吩咐,红年这才往内室走去。
申兰起身从身后的多宝阁上一个匣子里拿出两大袋银钱,绕过桌案走到红年的跟前,全都递与了他。
拢共一百两,是昨儿夜里白春和竹归二人一走她便备好了放在多宝阁的小匣子里的。
她也没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
“主子,这是...”一百两搁在手上,很沉,红年抬眸看向申兰,疑惑出声。
“你亲自带人把白春和竹归送回家去,这一百两银子,一人五十两,告诉她们的爹娘,往后,无论遇着什么难处,都可以到王府来寻我。”
红年神色一滞,赶紧点头应了下来,“主子,您可真是心善啊!她二人是自己个儿犯的错,本就该被逐出王府的,您非但没责怪半句,反倒还给她们的爹娘送银子去...”
红年的夸耀申兰心虚不敢接。
说到底,这府里头真正知道白春和竹归究竟是为着什么死的,只有她一人。
“不说这些了,她们好歹是自幼便在我身边伺候的人。”申兰一面说一面转身坐回了案前,朝红年摆了摆手,“你这就去吧。”
见状,红年也没再说什么,躬着身子往门外退去。
这边房铃正用早膳,外头女婢掀帘进来传话,“回主子的话,北陵北院那边的贺兰大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