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弯就是东院的大门了,申兰正一面走一面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同那个钱婆子说上几句才能见到房京墨。
却听得白春跟在她后头小声道:“主子您瞧,前头那人好像是管事修巴。”
申兰被扰了思绪,烦躁的‘啧’了一声,“管他做什么!就当没看见!”
“可奴婢瞧着他好像也是要往东院去呢!”
申兰这才抬起头来往前望去,这一望,前头那人似是也瞧见了她们,一下子顿住了脚,又即刻低了头,像没看见似的转了个身往回走。
“怎么?我是要吃人不成?”申兰瞪着眼睛看向白春,“他躲什么呀!”
白春也愣怔,“是啊,他躲您做什么!”
“给我把他叫住了!”
白春跟着这样一个主子,虽为人有些嚣张,可到底还是知道些规矩的,宅院内,下人们不可呼喊疾跑。
她疾步追了上去,一把将管事拦住了,讪笑一声,“还真的是您!我还当我认错人了呢!”
“您这是怎么了,见了我们申福晋躲什么呀?”
管事将怀里的账册等物收了收紧,也讪笑一声,“姑娘误会了,见了你们主子我恭敬来来不及呢!哪有躲的份儿!”
“我是忽地想起还有一事尚未回禀了老福晋呢!我得赶紧去了!来不及给你主子请安了!借过借过...”
话罢,管事提步就要绕开白春往前走,身后却传来一道尖锐冷声。
“吆!您可真够忙的!这打个照面的功夫都腾不出来啊!”
得!这说什么都是走不成了!这事儿还是非得败露了不成!
管事抬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子,缓缓转过身朝着申兰躬了下身子。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个儿这汗珠子是天儿热的还是心里头惧的。
他倒不是惧眼跟前的这位主,他惧的是怀里头这码事儿要办砸了,那位爷又得是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申福晋,奴才请您的安...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出来溜达了?”
看着他讪笑的那副样儿,申兰便觉有事儿。
眸光下移,往他怀里打量了去。
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五六本账册,还有一方两个巴掌并一块儿那么大的一木匣。
“您这抱着的是何物啊?这是要往哪去?”申兰眸光又往管事的脸上盯去。
“这..不是些什么,就是些府里头的账册,乱七八糟的,好几样,老福晋要奴才拿给房福晋看的。”管事陪笑,脸都快僵了。
申兰又看一眼,嗤笑一声,一侧细细的眉尾一挑,客气又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在这儿哄我呢?您打量我这府里头的事儿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房福晋管家又不是今儿才有的事,这府里头的账册,应是都已经看遍了!您这会儿时不时晌不晌的往她院里头送什么账册?”
不好糊弄,管事一时没了法子,灵机一动,“这不是这几日修葺库房和...”
可不等他的话说完,申兰就往白春那儿看了一眼,“好,即是府里头的账册,我也是看得的,白春!”
话音刚落,白春便将管事怀中的账册一把夺了出来往申兰跟前走去。
“欸申福晋这您看不得...”
白春往申兰跟前一挡,回身看着管事,扬着下巴厉色道:“有何看不得?我们申福晋与房福晋位分相当,房福晋看得,我们主子也能看得!”
“怎么?您老这是要从我们主子怀里头抢?还有没有规矩?”
“不敢不敢!可是...”管事还在力争,申兰已经迅速把几本册子的名目看了个干净。
“真是岂有此理!”她抬脸,将那些个账册一把甩到了竹归的怀里。
艳丽的眉眼已是满满的戾色,红唇紧抿,胸脯因愤怒呼吸加快而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她怒气冲冲静的走到了管事的跟前,蹙眉斥出了声,“怪不得你见了我就躲!原来是王府背着我们给了她这么多的好处!”
“她管个王府内宅还不够?还要把王府的几处铺子田产也给了她?这事儿做的就不厚道了吧!”
“同为王府的福晋!她得了王府的田产铺子,我和嫡福晋为何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
事儿已经败露,倒是再没必要遮掩,管事无奈的松了口气,一下子颓了下来。
“申福晋,王府的田产铺子给谁,这都是老福晋和郡王爷的意思,您跟奴才在这儿也是白较劲儿!奴才不让您看,就是怕您动气!可您还是看了...”
申氏怒从心中起,觉得自个儿在下人们的跟前打了自个儿的脸。
她方才还说房铃什么都不会得到,可这转眼,王府的钱庄、当铺和几处田产便到了房铃的手里!
她不光觉得上不来气儿呼吸困难,还觉得自个儿的脸都丢尽了。
再没想别的,她转过身便走。
竹归把账册送到了管事的怀里,管事叹了口气,摆着东西这才进了东院。
前厅。
“早知房福晋这会儿不在,我便该迟些来,兴许就...”管事想说兴许就碰不见申氏了,却没说出口,“不说了,待房福晋回来,您原话转告她就成。”
钱妈妈接过那些账册和那方木匣,“好,您放心。”
管事往四周环视了一圈,见没什么人,这才从怀里掏出一缎袋,递与钱妈妈。
“明儿就是各院主子们领月钱的日子了,这是主子爷给房福晋额外补的一百两,郡王爷说了,这钱,往后每个月都给房福晋补,只是,万不可声张,老福晋跟前也是不能说的!”
这是个什么意思?钱妈妈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管事起身把钱袋子往案桌上那道红木的白玉春水小插屏后头隐去,又坐回去,压声道:“这还不明白?这是咱们主子爷心疼房福晋呐!
主子们一月月钱五十两,咱们主子爷一补就是百两!真真是大手笔啊!”
说着,他笑了一声,拨开茶盖抿了一口,拿起袖子扇凉风。
钱妈妈这才明白了过来,也笑出了声,心头庆幸这位爷也是懂得疼人的。
“你看清楚了?”
“妾身看的真真的!”申兰抬手朝外头一指,“督院街的宝丰隆钱庄,西南街的恒通典当!还有不知哪里的一处庄子!全都给了她了!”
温都氏刚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是气急,可思忖片刻便平静了许多。
“不可能。”她摇头,“给她送账册,最多也就是让她帮着打理一下,不可能将那些个放到她的名下去。”她抿了口茶嗤笑,“她才进府多久,老福晋和咱们爷会如此信她?”
“有没有到她的名下妾身确实是没问!”申兰的情绪依旧激动不已,“可就是让她打理都是不行的啊!”
“嫡福晋,您想想,那可是钱庄和典当行!不是旁的铺子!”
“一处钱庄!一处典当行!全都是每日间数不清的银钱流进流出啊!她房铃要是想捏着这两处铺子中饱私囊可不要太容易!”
方才那些话还不怎么着,可这几句,真真把温都氏的心给刺到了。
她把手中的茶盏往花几上一摔,看向申兰,“这倒还真成个麻烦了!”
“谁说不是呢!”申兰摊手,她想现在就冲到老福晋院里去问个究竟。
可到底觉得没胆,便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把温都氏给挑唆起来。
到时候有了温都氏去说,她在旁边帮腔几句即可,便不费什么事了。
竹归不是说她被温都氏当刀子使么?那她就先把温都氏这把刀使一使,瞧瞧究竟是不是一把利刃。
“妾身便罢了!说到底妾身只是一个侧室!可您不一样啊!您是嫡福晋,身份尊贵!”
“您的父亲是吏部的一把手!王府却把您当一个泥塑供着!只上些瓜果给您闻香!实实在在的好处倒都往那侧室的院子流了去!”
“这若是让那些个王爷贝子的女眷们知道了,还不得偷着笑话您是个傻的!您过的憋屈不说,就是您的父亲在朝中也抬不起来脸啊!”
木硕也听不下去了,气道:“主子,申福晋说的对着呢!您再不把这中馈大权给夺回来,您就得挨那些福晋、夫人们的笑了!”
真是翻了天了!温都氏气的头昏,抬手撑在了额角,阖上了眼皮。
申兰悄悄觑着她的神色等着她回话。
好半晌,温都氏猛地睁开了眼,豁得站起身,“走!咱们往老福晋那去讨个理儿!这王府,断不能再让她房铃管了!”
算是成了!申兰松了口气,起身附和,“就是!妾身也是这么个意思!咱们搅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