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府。
前厅后堂。
郑姨娘坐在贵妃榻沿,手一面往铺在榻上的那身衣裙上抚去,一面笑,“这瑞蚨祥王师傅的活儿出的就是细致!瞧瞧这绲边儿,瞧瞧这绣样儿!这哪是衣裳,说是一件藏品都不为过!”
站在榻前的几个丫鬟婆子也掂着脚尖端详着,纷纷称赞。
张妈妈,“姨娘说的极是,这钱没白花!”
这身衣裳赶了半个多月的工,今儿一早,瑞蚨祥的伙计便送到了房府。
郑姨娘摊开一看,满意的不得了,它的正主房溪也迫不及得的要上身试上一试。
一身浅湖绿绣玉兰花,那绿嫩而不俗,极衬肤色,是当今万岁爷喜欢的那种绿。
“我还说你们做不出来了呢!没成想还是给送来了!这就好!我的这颗心呀也放下了!”郑姨娘笑得合不拢嘴,忙吩咐人给铺子的伙计拿赏钱。
“您瞧。”瑞蚨祥的伙计站在一旁,笑的极恭敬的,“这一身的主料用的是上好的月华锦,这玉兰花是我们的绣娘们一遍一遍用银线晕出来的。”
“您再瞧这边儿,全用的是上好的珍珠纱的,是我们王师傅亲自一针一针绲出来的。”
“下月宫里头选秀,在我们铺子做衣裳的官家小姐太多了!活儿都排不过来!”
“可我们掌柜的知道,您家三小姐是恪亲郡王的小姨姐,这不,饶是推了好几家也得先紧着给您家的三小姐做!耽搁了哪家也不能耽搁您家呀!”
那伙计抬起一只手,大拇指往房顶一撩,眉头一挑,谄媚一笑,“谁人不知您家三小姐那是内定的娘娘,娘娘的活儿,小的们是怎么都不敢耽搁的!”
呵,原来还是沾了那贱人的光...提到恪亲王府,郑姨娘的气便有些不顺了。
不过,到底是沾着房铃的光得了些外人的殷勤奉承,看着那身衣裳她心头的气便又下去了。
这光不沾白不沾!
“什么娘娘不娘娘的。”郑姨娘讪讪一笑,装作极不在意的,“咱们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这宫里头的规矩,三年一选,正正好就让我们家这三小姐给赶上了,若是不去便是抗旨,实在是不敢不去!”
“这也就是进去走个过场,若说当娘娘,那得看她的造化了!”
那伙计接了赏钱,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出了府。
伙计前脚走,房铃后脚就到了。
郑姨娘刚要带着人回后院,便听得管事的来报说侧福晋回来了。
“吆,这是又回来显摆什么?”房溪在廊檐下站定,嗤笑一声,眸光越过几处花坛子往影壁处看去。
郑姨娘手头的团扇缓缓扇了几下,扬了扬下巴,“还能是什么?回来看她那个嫂子呗!”
闻言,房溪面色一紧,看向郑姨娘,“小娘,你屋里头的那些东西弄干净了没?”
郑姨娘看她一眼,冷笑,“瞧把你给吓的!就你这胆儿,进了宫如何与人斗?放心吧!你小娘我比你谨慎!早叫人把那些东西都拾掇出去了!”
话音落,影壁后头一行人影露了出来,郑姨娘往石阶下迈去,“走吧,还不假装迎上一迎!”
到得房铃跟前,郑姨娘颔首,不情不愿的歪了歪身子,“妾身请侧福晋的安...”
房溪身子也矮了一下,神色不屑。
房铃端端站着,眸光冷冷的在郑姨娘和房溪的脸上绕了一圈,“免礼。”
房铃出阁后几次回来,面上都会喊她一声姨娘,今儿未喊,面色还这般冷冰冰的,郑姨娘不禁心觉不安,试探的笑着,“您这一趟回来,怎的不提前派人来递个话儿...”
“怎么?我回我自己娘家,还得先使了人回来过问了你的意思,得了你的准话儿才能回来?”
“还是说,你在这府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这冷不丁的回来把你撞个正着?”
这话说的郑姨娘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由得有些呆怔。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小娘干见不得人的事!房铃!你这进了恪亲王府可真是把自个儿的尾巴给翘到天上去了!”房溪抬手一指戳向房铃的脸,瞪着眼睛大刺刺斥道。
房铃眯了眯眼睛看向房溪,“呵,什么话?我说的人话!怎么?三妹妹如今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
“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闭上你这张嘴!否则,我有十足的把握让你下月初的选秀连入宫的入宫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她又看向郑姨娘,眸底划过一丝冷戾。
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说,抬脚绕过二人带着人往后院走去。
“呵!”郑姨娘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回身看向通往后院的那道月洞门,呢喃,“她今儿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房溪思忖片刻,“小娘,你确定你屋里头那些东西都弄干净了?”
“我确定!”
“那她今儿这态度怎么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她竟敢威胁我说我入不了秀女大选!”
“是不是少夫人悄悄派人给她递了什么信儿!”
“不可能!”郑姨娘斩钉截铁的摇头,“她又不在咱们府上,怎么会知道?少夫人的丫鬟们又没进过我的院子,我房里头那些个东西她们更是不会发现!别多想了。”
“说不定...”郑姨娘捏着帕子沉思,“说不定她这是在王府受了人家的气,回来朝咱们撒气呢!她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你以后是当娘娘的人,用不着把她那几句肮杂话搁在心里头!好好备着你的大选,什么都别管!以后做了娘娘,踩她还不是顺手的事儿!”
谷怀瑾的病已经好了许多,听着人报房铃回来了,忙起身走到院外迎去。
见谷怀瑾气色好了,人也能走动了,房铃欣喜不已,上前一把扶住了谷怀瑾的手。
“嫂嫂看起来真是好多了!真好!”
“多亏了你给请来的那位太医,人家尽心尽力不说,还给我配了药膳,每日间除了些汤药,全靠那些药膳养着,这才好的这么快!”谷怀瑾把房铃往屋里请。
“倒是你,几日不见人影,也没个信儿,我都担心了!你整个人怎么好像瘦了一大圈儿?...”谷怀瑾担忧的看着房铃,“王府的事儿很累人吧?就你一人管着,吃不消是不是?”
谷怀瑾哪里知道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房铃如往阎罗殿走了一趟。
见到谷怀瑾,听着这些话,房铃感到心酸眼热。
可谷怀瑾大病初愈,她不想同她念叨那些烦心事儿让她忧心。
“我没事儿,王府待我挺好的,下人们也都得力的很,几乎没什么事儿要我操心。”房铃咽下喉间的哽咽,挤出一丝笑,“每日吃食太过丰盛,我担心自己个儿会肥起来,便刻意减少了每日膳食的分量。”
她又回身示意冬梅把带来的东西搁到桌案上,“这是我从玉华台给你带的几道菜,还有些御酥宫的点心。”
谷怀瑾一看,珍珠鸡,炖鹿筋,翡翠虾仁,桂花山药,金汤海参,马蹄糕,龙须酥,全是她爱吃的那几样。
她病着,府里头的膳房每日间给她做的菜不免有些敷衍,不怎么合胃口,她也没精力把人叫来说上些什么。
这会儿看着这些菜,不免胃口大增。
“只是这虾为发物,你正服药,尝上一两个便是,不要多吃。”房铃笑道。
谷怀瑾立即命人拿了碗筷来,同房铃吃了起来。
房铃只品了几口汤,看着谷怀瑾吃,好一会儿,才道:“嫂嫂,你生病的事儿,有眉目了。”